陳默抹去糊住眼睛的粘液。
那地獄般的景象再次衝擊著他的感官。
——巨大的中庭,蠕動的黑色穹頂,蜂巢結構中垂掛的無數發光薄膜“繭”,以及那些正在被消化或已成空殼的“人”。
恐懼和惡心感瞬間攫住了他,讓他幾乎嘔吐。
他掙紮著想站起,身體卻傳來一陣虛脫般的酸軟和刺痛。
那是掙脫薄膜時被強行拔出的黑色骨刺留下的殘留痛楚,遍布四肢軀乾。
他記得清楚,那些骨刺曾深深紮入他的肉體。
他下意識地低頭查看胸前一處最深的傷口。
預想中皮開肉綻、血流如注的景象並未出現。
傷口處,覆蓋著一層半透明的、類似凝固膠質的薄膜,將翻開的皮肉勉強粘合在一起。
暗紅色的血跡被限製在極小範圍內,已經乾涸發黑,仿佛被某種強效的止血劑處理過。
是那琥珀色液體的作用嗎?
他無法確定,但那層膠質薄膜看起來……異常堅韌,不像自然愈合的結痂。
刺痛感依舊清晰,但流血確實止住了,以一種他無法理解的方式。
這詭異的愈合方式,讓他心頭掠過一絲不安。
就在這時,一陣密集的、令人牙酸的“哢嗒”聲從四麵八方傳來,打斷了他的思緒。
他猛地轉頭,心臟驟縮。
隻見中庭各層的陰影處,廊橋後,破損的店鋪內,一隻隻“三爪怪”如同從巢穴中蘇醒的工蟻,悄無聲息地湧現。
它們暗灰色的角質外殼在昏暗光線下泛著幽光,胸前三根鋒利的骨爪摩擦著地麵,發出標誌性的哢嗒聲。
它們沒有任何情感,隻是齊刷刷地鎖定了他這個“異類”,從四麵八方緩緩逼近,步伐整齊劃一,帶著冰冷的機械感,形成密不透風的合圍之勢。
退路瞬間被堵死。
陳默背靠著自己剛剛掙脫的那個空癟薄膜繭,環視著逐漸縮小的包圍圈,數量之多,令人絕望。
虛弱感和殘留的刺痛依舊存在。
恐懼,真實的人類恐懼,讓他呼吸急促,手心冒汗。
他試圖尋找縫隙,但周圍空無一物可供利用。
三爪怪們沒有立刻攻擊,隻是持續逼近,縮小著包圍圈,那整齊劃一的步伐和無聲的壓迫感,比直接的攻擊更令人窒息。
它們像是在執行某種既定的程序,要將這個脫離軌道的“錯誤”重新捕獲或清除。
陳默的呼吸越來越急促,大腦因缺氧和恐懼而有些眩暈。
然而,就在這極致的壓力下,一種怪異的感覺開始滋生。那是一種……難以言喻的疏離感。
他看著這些步步緊逼的怪物,它們的動作,它們的氣息,竟然讓他產生一種荒謬的、近乎……“熟悉”的錯覺?
仿佛在某個更深層的意識裡,這種被冰冷造物包圍的場景,並非全然陌生。
這種莫名的感覺像一滴墨水滴入清水,迅速暈開,奇異地稀釋了部分恐懼。
他的呼吸在不知不覺中放緩,不再是恐慌的喘息,而是變得深沉,甚至帶著一絲……
難以察覺的、近乎審視的平靜。
他不再試圖尋找生路,而是靜靜地站在原地,目光緩緩掃過每一隻逼近的三爪怪。
他的眼神不再充滿驚恐,反而透出一種探究的、甚至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……困惑?
包圍圈越來越小,最近的三爪怪距離他已不足三米,能清晰看到它們角質外殼上粗糙的紋路和骨爪尖端冰冷的反光。
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,陳默的身體忽然微微晃動了一下。
不是後退,也不是閃避,而是一種極其僵硬的、近乎機械的偏移。
他的脖頸發出極其輕微的“哢噠”聲,頭顱,以一種非人的、緩慢而詭異的角度,緩緩地、歪向了左邊。
他的視線,越過麵前最近那隻三爪怪尖銳的骨爪,落在了更遠處蠕動的黑色穹頂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