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遠影號”內部，時間仿佛凝固了。那來自“寂靜之環”的龐大意念已然退去，隻留下冰冷的虛空和更加冰冷的抉擇，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。乳白色的光膜恢複了平靜，巨大的環狀結構重歸死寂，仿佛剛才跨越億萬年的交流隻是一場集體意識的幻夢。
但沒有人懷疑其真實性。林洛臉色蒼白，額角還殘留著與古老意誌直接對話帶來的精神負荷。諾娃怔怔地看著屏幕上記錄下的、那些無法理解的古老符號，仿佛能從中窺見一個輝煌時代最後的光芒。汐瀾閉目調息，靈能感知中依舊回蕩著那深沉的悲慟與最後的“托付”。邏輯節點7號的晶體身軀光芒明滅不定，顯然正在以最高優先級處理著剛剛接收到的、顛覆性的信息。
“‘係統’……非敵？乃‘傷’之回響？”諾娃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，打破了沉默，“我們一直對抗的，竟然是一個……試圖自我修複卻徹底走偏的……‘病人’？”
“邏輯上可以解釋其行為的‘非惡意’但極端化的特征，”節點7號分析道，“如果其核心驅動是‘修複’那道宇宙尺度的‘搖籃傷痕’，而它將活躍的文明視為阻礙修複或加劇‘傷痕’的‘變量’或‘噪音’，那麼其收割行為，在它扭曲的邏輯中，或許是一種‘治療’。”
“但這改變不了它正在毀滅無數生命的事實！”汐瀾睜開眼，眼中帶著堅定的光芒，“無論它的‘初衷’是什麼，它帶來的結果隻有寂靜與死亡。那道‘傷痕’的疼痛，不能成為它抹殺其他‘存在’的理由。”
林洛緩緩抬起頭，他的眼神經曆了最初的震撼後，重新變得清明而堅定。他感受著體內“心光之種”與“餘燼”的共鳴，那溫暖而肯定的力量，與“寂靜之環”傳遞來的、對“存在”本身的堅守如出一轍。
“它問我們，‘將何以待之’。”林洛的聲音在寂靜的艙室內回蕩，“是徹底毀滅這個陷入瘋狂的‘傷之回響’，永絕後患？還是……尋找方法，去治愈那道古老的‘傷痕’，從根本上解除‘係統’的暴走？”
這兩個選擇，指向截然不同的道路，也意味著截然不同的代價。
前者，看似直接。集合聯盟之力，找到“係統”的核心——那個“破碎王座”，然後傾儘所有，將其摧毀。但這意味著他們要麵對一個很可能是第一季元文明巔峰技術造物的、掌控著部分宇宙底層規則的恐怖存在，勝負難料，即便勝利，也可能隻是終結了一個悲劇，卻留下那道依然流血的宇宙“傷痕”，誰又能保證不會有第二個、第三個“係統”誕生？
後者，更加艱難，甚至渺茫。治愈一道宇宙尺度的“傷痕”？這聽起來如同神話。他們連“傷痕”的具體形態、作用機製都尚未完全理解，談何治愈？這可能需要他們深入理解第一季元文明的最高智慧，可能需要他們找到並整合所有“鑰匙碎片”，甚至可能需要他們直麵“係統”的核心，卻不是以毀滅，而是以……“治療”為目的。這其中的變數和風險，無法估量。
“我們不能替整個聯盟，替所有被威脅的文明做這個決定。”諾娃冷靜下來，說道，“這關乎到我們未來的根本戰略。”
“但我們必須有自己的傾向和準備。”林洛走到星圖前，目光仿佛穿透了無儘的虛空，看到了正在“沉眠邊疆”苦戰的秦雪和聯盟艦隊，看到了無數在“係統”陰影下掙紮的世界。“‘寂靜之環’將選擇權交給我們，不是因為我們有權力決定他人的命運，而是因為我們可能是唯一同時接觸了‘傷痕’通過餘燼）、‘係統’本質通過洞察）以及‘原初協議’意誌通過此環）的存在。我們肩負著看清全局的責任。”
他轉過身，麵對自己的隊員：“毀滅一個失控的工具是簡單的，但往往治標不治本。而治愈一道根源的創傷……雖然艱難，卻可能帶來真正的長久安寧。‘原初協議’的堅守者們，選擇了自我犧牲封存希望，而不是與扭曲的秩序同歸於儘，這本身或許就是一種答案的暗示。”
汐瀾點了點頭：“我的靈能感知也傾向於後者。毀滅帶來的隻有更多的空洞和死寂，而治愈……無論多麼渺茫，都蘊含著‘生’的可能性。”
邏輯節點7號：“從文明延續的最大概率模型分析，徹底治愈方案若能成功，收益遠高於單純毀滅方案。但失敗風險同樣巨大。建議：不放棄武力應對‘係統’當前威脅的準備，但將戰略重心向‘理解並嘗試乾預傷痕’方向傾斜。”
“那麼，我們的道路就清晰了。”林洛眼中閃爍著決然的光芒，“我們將以‘治愈’為最終目標。但這不代表我們會束手待斃。對於‘係統’當前正在進行的屠殺，我們必須以最強硬的手段予以反擊，為研究和尋找治愈方法爭取時間。”
“我們需要將這裡的一切，尤其是這個終極抉擇，帶回聯盟。”諾娃說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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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，”林洛卻搖了搖頭，“不能直接公開。這個真相太過震撼，也太過沉重。在聯盟內部信任和協同尚未達到足夠高度時，貿然拋出‘治愈’而非‘毀滅’的理念，可能會引發更大的分歧和混亂，甚至被某些激進派視為軟弱或背叛。”
他思考片刻，下達指令：“節點7號，將我們與‘寂靜之環’交流中獲得的所有關於‘係統’本質、‘傷痕’來源及‘原初協議’的信息，整理成加密最高優先級報告，但暫不包含最後的抉擇問題。我們先向聯盟核心通報我們的發現，強調‘係統’的悲劇起源及其與宇宙‘傷痕’的關聯，引導他們思考更深層的原因，為後續引入‘治愈’概念做鋪墊。”
“同時，我們立即返航。‘低語者回廊’的秘密我們已經知曉，這裡不再有更多我們可以直接獲取的東西。真正的戰場和答案，在聯盟，在那些尚未找到的‘鑰匙碎片’中，也在我們如何引導聯盟走向未來的抉擇裡。”
“遠影號”開始緩緩調轉方向，引擎點火，準備駛離這片承載著古老悲傷與希望的虛無之地。
林洛最後看了一眼那座巨大的“寂靜之環”。
治愈一道宇宙的傷痕……這目標如同星辰般遙遠。
但既然有了方向，便隻能前行。
“我們回家。”他輕聲道。
偵察艦化作一道微光，消失在永恒的黑暗深處，帶著一個可能改變一切，也可能將一切帶入更深淵的秘密，踏上了歸途。
第二百八十六章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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