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怨憎會”的餘燼尚未在心頭完全冷卻,那預告中的“愛彆離”已如無形蛛網,悄然纏繞上來。休息的一炷香時間,氣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沉悶。無人說話,每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,仿佛在提前預習那即將到來的、注定撕心裂肺的課程。
林辰靠坐在舞台邊緣,閉目凝神,全力壓製左臂內那因吞噬了巨量怨憎與謊言能量而愈發狂躁的煞氣。灰敗已過肘關節,冰寒中夾雜著灼痛,仿佛有無數細小的毒蟲在啃噬他的骨髓,又似有怨毒的私語在他靈魂深處回響。葉知秋特製的藥膏收效甚微,隻能帶來片刻的清涼,旋即被更猛烈的衝突淹沒。他臉色蒼白,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,但呼吸卻刻意保持著平穩,不想讓旁人擔心。
葉知秋坐在他身旁,手中無意識地捏著那已空了的藥膏罐子,目光落在林辰那明顯不對勁的左臂上,清冷的眸子裡是化不開的憂色。她知道,林辰每一次強行使用乃至吞噬煞氣,都是在加速走向那個不可知的深淵。王胖子蹲在一旁,看看林辰,又看看葉知秋,想說什麼,張了張嘴,最終隻是化為一聲沉重的歎息。陳國棟、周教授、孫女士也都沉默著,空氣中彌漫著山雨欲來的壓抑。
小芸依舊獨自待在稍遠的陰影裡,低著頭,雙手緊緊攥著素色連衣裙的衣角,仿佛那單薄的布料是她唯一的依靠。
“哐……嗚……”
鑼聲響起,不再是之前的尖銳或嘶啞,而是變得悠長、哀婉,如同一聲跨越時空的、飽含離愁彆緒的歎息。這聲音不刺耳,卻直透心扉,讓所有人的心臟都跟著一揪。
舞台景象隨之變幻。宿敵集市的殘影如同被水洗去的墨跡,迅速淡去。取而代之的,是一片荒草萋萋、暮色四合的古道。一座破敗的、爬滿枯藤的長亭矗立在舞台中央,亭角的銅鈴在無形的風中發出斷斷續續、如同嗚咽的輕響。遠處是連綿的、籠罩在灰暗霧靄中的山巒,天空是壓抑的鉛灰色。
一股蕭瑟、淒涼、直擊靈魂的離彆之意,如同潮水般淹沒了整個空間。
【第六折:‘愛彆離長亭幻境’】
【規則一:執念顯化,故人重逢】
【規則二:觸碰即碎,鏡花水月】
【規則三:沉淪幻境,永墮長亭】
規則烙印腦海的瞬間,七人同時感到一陣強烈的精神恍惚。
“小寶……我的小寶!”
孫女士第一個失聲痛哭起來。在她眼前,那荒蕪的古道旁,一個穿著乾淨小褂、虎頭虎腦的小男孩正背對著她,蹦蹦跳跳地向前走,嘴裡還哼著模糊的童謠。那是她失蹤多年的兒子!她不顧一切地就要衝過去。
“傾雪……姐姐!”
葉知秋的身體猛地僵住,清冷的眼眸瞬間蒙上了一層水霧。長亭的欄杆旁,一個與她容貌有六七分相似、卻氣質更加溫婉柔和的年輕女子,正憑欄遠眺,聽到呼喚,緩緩回過頭,對她露出了一個溫柔而帶著些許擔憂的笑容——那是她苦苦尋找、生死未卜的姐姐,葉傾雪!
“爸……媽……”
王胖子喃喃自語,眼圈瞬間紅了。他看到古道旁,他那總是樂嗬嗬的父親和嘮叨卻慈愛的母親,正提著大包小包,笑著朝他揮手,仿佛隻是來送他出遠門,嘴裡還在叮囑著“在外麵要照顧好自己”。
陳國棟看到了他剛入行時,那個為掩護他而犧牲的老班長,正站在長亭裡,依舊穿著那身洗得發白的舊警服,對他投來期許的目光。周教授看到了他早逝的恩師,正坐在亭中的石凳上,朝他招手,似乎要與他繼續那未儘的學術探討。
甚至連一直沒什麼存在感的小芸,也抬起頭,看向了長亭的陰影深處,那裡似乎有一個模糊的、穿著戲班班主服飾的身影,正默默注視著她。
而林辰——
他看到的,不是某個具體的人。
他看到的,是自家那棟老舊居民樓的樓梯口。昏黃的燈光下,一個模糊的、提著行李的男人背影,正決絕地向下走去,沒有絲毫留戀。樓梯上方,傳來一個女人壓抑的、絕望的哭泣聲。
那是他童年記憶中最深刻、也最不願回首的一幕——父親離家出走。
一股混合著被拋棄的恐懼、多年來的委屈、以及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、一絲深藏的渴望……如同火山般在他心底爆發。左臂的煞氣似乎也受到了這強烈情緒的引動,變得更加躁動不安,冰寒刺骨。
“幻象……都是幻象!”陳國棟猛地一咬舌尖,試圖用疼痛喚醒自己。他是刑警,經曆過太多生離死彆,理智告訴他這絕非真實。
然而,規則的力量超乎想象。那些幻象並非靜止,它們在“互動”。
葉傾雪的幻象對著葉知秋伸出了手,眼神溫柔而哀傷:“知秋……過來,讓姐姐好好看看你……”
小寶的幻影轉過身,對著孫女士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:“媽媽,你來追我呀!”
王胖子的“父母”也在不斷招手:“小碩,快過來,爸媽給你做了你最愛吃的紅燒肉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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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離去的“父親”背影,腳步似乎放緩了一絲,仿佛在等待著什麼……
一種無法抗拒的、源自靈魂深處的渴望與牽引力,拉扯著每一個人,想要靠近那朝思暮想的幻影。理智的堤壩在情感的洪流衝擊下,岌岌可危。
“不能過去!”林辰強忍著左臂的劇痛和心底翻湧的情緒,低吼道,“規則二,‘觸碰即碎’!那可能不是重逢,是……徹底的失去!”
他的聲音嘶啞,卻像一道驚雷在眾人耳邊炸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