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持那方浸染著自己血跡的絲帕,林辰在濃霧中跋涉的腳步異常堅定。乾涸的河床向前無儘延伸,腳下鵝卵石的摩擦聲與身後白芷那規律而沉悶的跳躍聲,是這片死寂天地間唯一的伴奏。霧氣依舊濃稠,但有了明確的方向,心中的孤寂感便驅散了不少。
長時間的沉默行走讓人疲憊,林辰側頭看了眼身旁默默跟隨的小小身影。寬大的壽衣套在她單薄的身子上,顯得空蕩蕩的,鬥笠低垂,遮住了一切表情,隻有那一下下固執的跳躍,證明著她並非真正的死物。一股混合著憐惜和責任的暖流悄然劃過心間,他忽然很想和她說說話,就像……哥哥偶爾會想逗弄一下沉默的妹妹。
“咳,”他清了清嗓子,聲音在空曠的河床上顯得有些乾澀,“也不知道葉知秋現在到哪兒了。”這話脫口而出,帶著自然而然的擔憂。說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,這種牽掛,不知從何時起,已變得如此順理成章。
身旁白芷的跳躍聲,幾不可查地紊亂了半拍,像是一滴墨汁落入靜水,漾開微不可察的漣漪。她沒有回應,但林辰敏銳地捕捉到了那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。
他笑了笑,帶著點自嘲,繼續說道:“她那個人啊,看起來對什麼都冷冷淡淡的,其實骨子裡倔得很,還死要麵子。”思緒仿佛被打開了一個閘口,一些關於葉知秋的、他從未與人細說的記憶片段,伴隨著河床上的霧氣,緩緩浮現。
“我跟她做前後桌三年,說過的話加起來可能都沒這幾天多。”林辰的目光變得有些悠遠,仿佛穿透了濃霧,看到了那個總是挺直脊背、專注於書本或題海的清冷側影。“高一那會兒,有次我忘了帶傘,雨下得很大,她明明自己帶了,卻愣是站在教學樓門口等了半天,等我蹭了胖子的傘走了,她才自己撐著傘離開。後來我才想明白,她那把傘太小,遮不住兩個人,她又不想讓我看出來她是特意在等我,或者……不想讓我尷尬。”
他頓了頓,語氣裡帶著一種複雜的感慨:“她就是那樣,做什麼都繞好幾個彎,明明是好意,非得用最彆扭的方式表達出來。像塊捂不熱的冰石頭。”
白芷依舊沉默地跳躍著,但林辰感覺,她似乎在聽。
“還有一次,”林辰像是打開了話匣子,這些塵封的瑣事在此刻傾訴出來,竟有種莫名的輕鬆,“是在圖書館。我看到她墊著腳,夠不著a區最上層的一本舊地圖冊。那玩意兒又厚又重,估計沒幾個人借。我正好在旁邊,就順手幫她拿了下來。她接過書,愣了好幾秒,然後特彆小聲地說了句‘謝謝’,說完就抱著書快步走開,好像後麵有鬼追她似的。”他想起當時葉知秋那難得一見的慌亂模樣,忍不住低笑出聲,“那可能是我高中三年,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聽到她跟我說謝謝。”
這些細微的、被他刻意忽略或深藏的過往,此刻細細咀嚼,竟品出了彆樣的滋味。那個看似冰冷的少女,其實有著如此細膩甚至笨拙的一麵。
“所以你看,”林辰總結道,語氣帶著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柔和,“她其實沒那麼難懂,也沒那麼可怕。就是……不太會跟人打交道,把所有精力都用來跟那些公式和難題較勁了。”
他這番話,本是無心感慨,卻沒想到,身旁的白芷,毫無征兆地再次停了下來。
這一次,她停得很徹底,一動不動地立在原地,連那規律的跳躍聲都消失了。鬥笠深深低垂,幾乎要埋進胸口。
林辰愕然止步,回頭看她:“怎麼了?累了嗎?”他以為是長時間行走讓她這具“身體”不堪重負。
白芷沒有回應。但一種清晰的、帶著點委屈和失落的情緒,如同無聲的潮水,緩緩彌漫開來,將她小小的身影包裹。那感覺,就像一個原本獨占哥哥所有注意力的小妹妹,突然發現哥哥開始不停地念叨另一個女孩子的名字,還說了那麼多她不知道的、屬於他們的“秘密”。
林辰看著她這副樣子,先是一愣,隨即恍然大悟,心裡頓時有些哭笑不得,又軟得一塌糊塗。他走回她麵前,蹲下身,讓自己的高度儘量與她齊平,放軟了聲音,帶著點哄孩子的耐心:
“喂,小傻子,”他看著她那頂破舊的鬥笠,仿佛能看透下麵那張可能正微微撅起的小嘴,“我跟你說這些,不是因為她比你重要。”
他嘗試著解釋,語氣非常認真:“她是我同學,是同伴,就像……就像一起組隊打怪升級的隊友,我們需要互相配合,才能通關。我擔心她,就像擔心胖子一樣。”
他伸出手,這次沒有猶豫,非常輕柔地,用指尖輕輕碰了碰她鬥笠的邊緣,動作小心翼翼,帶著一種笨拙的安撫。
“但你不一樣,白芷。”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暖,像傍晚拂過河麵的微風,“你叫我什麼來著?‘有趣的哥們兒’?不對,在我這兒,你更像是……我在這鬼地方,撿到的一個小妹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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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個詞說出來,兩人之間那層無形的、因物種和狀態而產生的隔閡,仿佛瞬間消融了許多。
“你會在我餓得前胸貼後背的時候,偷偷給我塞半塊糖;會在我差點走錯路的時候,悄悄給我畫個歪歪扭扭的箭頭;會在那麼危險的時候,毫不猶豫地擋在我……和我們前麵。”他一件件數著,每說一件,心裡的那份憐惜和責任感就加重一分,“這些,是隻有你和我之間才有的‘秘密’,是彆人替代不了的。”
他看著依舊沉默,但周身那股失落氣息正在緩緩消散的白芷,用極其鄭重的語氣承諾道:
“所以,彆瞎想。等我們找到她,找到所有人,一起想辦法離開這個鬼地方。到時候,哥一定想辦法,讓你能堂堂正正地、想去哪兒就去哪兒,想說什麼就說什麼,想曬太陽就曬太陽。”他頓了頓,補充了一句帶著他個人風格的承諾,“到時候,哥給你買一屋子的糖,各種口味的,堆得比你還高,讓你天天吃,吃到膩為止。”
這番算不上華麗,甚至有些粗糙的承諾,卻仿佛帶著奇異的魔力。
白芷那低垂的鬥笠,極其緩慢地、幾不可查地抬起了一點點。雖然沒有言語,也沒有意念交流,但那股縈繞不散的委屈和失落,如同被陽光驅散的晨霧,悄然消失了。取而代之的,是一種安靜的、帶著依賴的平穩。
她甚至主動地,用她那僵硬的小手,輕輕碰了碰林辰還沒來得及收回的手指。冰冷,粗糙,卻帶著一種全然的信任。
林辰感受著指尖那轉瞬即逝的冰涼觸感,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填滿了。他站起身,咧嘴笑了笑:“行了,小祖宗,談心時間結束。咱們還得繼續趕路呢,早點找到你那個冰塊臉姐姐,也好讓你放心。”
白芷重新開始跳躍,跟上了他的步伐。這一次,她的動作似乎不再那麼沉重,那“咚、咚”的聲響,也仿佛帶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輕快。
林辰走在前麵,感受著身後那小尾巴的存在,心中一片寧靜。他知道,他和白芷之間,那種超越了生死、近乎親情的紐帶,而他也把她當做自己的妹妹看待。
就在這時,前方霧氣深處,那隱約的水流聲變得清晰起來,但聲音……粘稠而怪異,仿佛不是水流,而是某種更加令人不安的液體在緩緩蠕動。新的未知,已然臨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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