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清溪新村回來後，蘇白芷的情緒明顯低落了兩天。那些被李老頭勾起的、關於父母和姐姐青梧的沉重記憶，像潮水般反複衝刷著她。她常常一個人抱著膝蓋坐在窗邊，看著樓下車水馬龍，眼神放空，仿佛透過眼前的繁華，看到了幾十年前那個波光粼粼、卻最終吞噬了她一切的清水鎮。
林辰和葉知秋看在眼裡，卻不知如何安慰。時代的鴻溝和認知的差異，讓任何語言都顯得蒼白。他們能做的，隻是儘量陪著她，用日常的瑣碎衝淡那份悲傷。
然而，白芷骨子裡那份屬於她真實年齡的韌性，以及十六歲外殼帶來的生命力，讓她並沒有沉溺太久。幾天後，她似乎自己慢慢想通了，或者說是將那份巨大的悲傷小心翼翼地藏了起來，重新變回了那個對什麼都好奇、喜歡黏著林辰的“小妹妹”。
這天放學後，四人照例在圖書館碰頭。葉知秋在輔導白芷做一套簡單的數學題，內容是基礎的代數運算。
“x加上5等於8，那麼x等於多少？”葉知秋指著題目問。
白芷咬著筆頭，皺著小臉，努力思考。她對於抽象的符號運算顯然還很陌生，遠不如她認繁體字、了解舊習俗來得快。憋了半天，她抬起頭，用一種帶著點委屈和理所當然的語氣說：“這……這‘愛克斯’跑來跑去的，多麻煩呀。我們以前在鋪子裡算賬，都是扒拉算盤珠子，幾厘幾毫都清清楚楚的！”
她這話說得自然無比，卻讓旁邊的林辰和王胖子同時一愣。
“扒拉算盤珠子？”王胖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，“白芷妹子，你這口氣怎麼跟我奶奶似的！現在誰還用算盤啊，都用計算器了！”他掏出手機，點開計算器app，嘚瑟地按了幾下。
白芷看著手機屏幕上跳動的數字，撇了撇嘴，小聲嘀咕：“鐵盒子算的，哪有自己心裡算的踏實……”那神態，活脫脫一個看不慣新事物的“老古板”，偏偏頂著一張稚氣未脫的臉。
林辰心中一動，狀似無意地調侃道：“聽你這口氣，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經曆過那個年代呢。怎麼，以前家裡是開鋪子的？”
白芷正專注於和數學題較勁，頭也沒抬，順口就接了一句，語氣帶著點懷念：“是呀，我爹……呃，我是說，我小時候看隔壁雜貨鋪的王伯伯算過，可厲害了！”她說到一半，猛地意識到失言，趕緊改口，低下頭，耳根卻微微泛紅。
林辰和葉知秋交換了一個眼神。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“失言”了。之前看到老式收音機，她會下意識地說“這戲匣子音質沒以前好了”；看到有人用鋼筆，她會評論“這洋筆墨水出水不如毛筆勻稱”。這些細節，都隱隱指向一個事實——她並非僅僅“知道”舊事物，她似乎真的“經曆過”。結合李老頭說的，她是民國末期的人，如果按時間正常流逝，她現在的年齡做林辰的奶奶都綽綽有餘。
但這個念頭太荒誕了。看著眼前這個會因為解不出方程而鼓腮幫子、會因為吃到冰淇淋而眼睛彎成月牙、會偷偷拽他衣角的少女，林辰無論如何也無法將她和一個“老人”聯係起來。他隻能將其歸結為，她在那個詭異的“屍還鄉”副本中停滯了時間，或者她的認知大部分還停留在少女時期，隻是偶爾會流露出一些屬於過去時代的印記。
“好了，專心做題。”葉知秋適時地打斷了這個話題，將白芷的注意力拉回數學題上。她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些異常，但她選擇暫時不深究。
這時，白芷終於在那道題旁邊寫寫畫畫，得出了答案“3”。她高興地把本子推給葉知秋看，臉上是純然的喜悅，仿佛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。
“嗯，對了。”葉知秋肯定道。
白芷立刻開心地轉向林辰，邀功似的說：“林辰哥哥，我算出來了！”那副等著被表揚的樣子，完全就是個渴望得到兄長認可的小妹妹。
林辰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，忍不住笑了笑，習慣性地揉了揉她的頭發：“不錯，有進步。”心中卻暗歎，這“老小孩”的設定，還真是……彆有一番滋味。
白芷享受地眯了眯眼，隨即又想起什麼，小聲問：“林辰哥哥，明天周末，我們去哪裡呀？能不能不去看書了，我想……想去看看你說的那個，‘遊樂園’？”她說到“遊樂園”三個字時，帶著一絲怯生生的向往和好奇，與剛才那個感慨“算盤”的老氣橫秋判若兩人。
看著她這無縫切換的狀態，林辰隻覺得好笑又無奈。一個心理年齡可能遠超自己，但外表和行為模式卻完全是個少女，還帶著舊時代烙印的“妹妹”，照顧起來真是挑戰與樂趣並存。
“行，”林辰答應下來，“明天帶你去見識見識現代的‘玩樂’。”
“太好了！”白芷歡呼一聲，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，引得周圍人側目，她趕緊捂住嘴，但臉上的興奮藏不住。
王胖子在一旁看著，搖頭晃腦地感歎：“得，辰哥，你這哪兒是撿了個妹妹，簡直是撿了個‘活化石’兼‘跟屁蟲’啊！”
林辰白了胖子一眼，看著身邊因為能去遊樂園而重新變得活潑雀躍的白芷，心裡卻莫名地軟了一塊。無論她實際年齡多大，無論她來自哪個時代，此刻，她隻是需要他們保護和引導的蘇白芷。而關於她身上所有的謎團，或許會在未來的某一天，隨著她記憶的複蘇和他們的深入調查，慢慢揭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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