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,堅硬,以及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、混合了消毒水、陳年塵埃和某種難以言喻的腐敗甜腥的氣味。
林辰的意識是從一片混沌的泥沼中掙紮出來的,後腦勺與地麵接觸傳來的悶痛讓他瞬間清醒。他猛地睜開眼,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昏暝。
沒有窗戶,光源來自頭頂上方幾盞鑲嵌在斑駁天花板裡的熒光燈管,它們發出接觸不良般的、持續低沉的嗡鳴,光線慘白而搖曳,將整個空間切割得明暗不定。這是一個極其寬敞的大廳,挑高很高,卻因光線不足而顯得壓抑逼仄。遠處是模糊的走廊入口,如同巨獸張開的咽喉,近處則是一個孤零零的、布滿劃痕的木質分診台,台後空無一人。
他第一時間側頭,確認了蜷縮在自己身側、依舊昏迷的蘇白芷。她呼吸微弱,臉色蒼白得嚇人,但身體是溫熱的,存在於此。他心中稍定,手臂傳來的酸麻感提醒著他昨夜或者說被拉入前)充當人肉枕頭的事實。
緊接著,他銳利的目光迅速掃過周圍。
橫七豎八地,或躺或坐,還有幾個剛剛掙紮著爬起來的,一共九道身影。加上他和白芷,正好九人。
除了他和白芷,以及幾步外那個扶著牆壁、臉色慘白、正劇烈乾嘔的沈澤昊,其餘六人都是陌生麵孔。
一個穿著快遞員製服、身材健碩的中年男人正警惕地環顧四周,拳頭緊握。
一個戴著黑框眼鏡、學生氣未脫的年輕女孩抱著雙臂,身體微微發抖。
一個穿著考究、但此刻西裝皺巴巴、頭發淩亂的中年胖子,正徒勞地拍打著似乎沒有任何信號的手機,嘴裡喃喃咒罵。
一個穿著工裝褲、身上沾著油漆點的瘦高男人,眼神陰鷙地打量著每個人。
一個看起來是家庭主婦模樣的女人,正低聲啜泣,肩膀聳動。
還有一個穿著運動服、像是晨跑被拉進來的年輕男子,正嘗試著去推大廳那扇緊閉的、厚重的金屬大門,門紋絲不動。
絕望和迷茫如同瘟疫在空氣中蔓延。
“這……這是什麼地方?誰在惡作劇?!”西裝胖子終於放棄了他的手機,朝著空曠的大廳怒吼,聲音在巨大的空間裡激起微弱的回響,更添詭異。
“惡作劇?你家惡作劇能把人弄到這種鬼地方?”油漆工陰惻惻地反駁,聲音沙啞。
“我的頭……好痛,好像忘了點什麼……”女學生揉著太陽穴,臉上寫滿了困惑與不安。
快遞員深吸一口氣,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:“都冷靜點!看看身上有沒有線索,或者……有沒有出口!”
就在這時——
“叮鈴鈴——叮——鈴——鈴——”
一陣冰冷、僵硬,仿佛生鏽齒輪艱難轉動的廣播女聲,毫無感情地從四麵八方滲透進來,清晰地鑿入每個人的腦海深處,打斷了所有的騷動和議論。
【歡迎來到遺憶病院。】
【本院秉持淨化理念,專司處理冗餘、痛苦之記憶。】
【新入院人員,請即刻至分診台,完成身份登記與初始評估。】
【延誤者,將接受強製治療。】
【重複,新入院人員……】
廣播聲回蕩著,每一個字都像是冰錐,刺穿著眾人的神經。
“分診台?什麼分診台?”運動服青年停止撞門,看向大廳中央那個孤零零的台子。
“強製治療……是什麼意思?”家庭主婦停止了哭泣,聲音顫抖,臉上血色儘失。
所有人的目光,都聚焦在了那個空無一人的分診台上。恐懼,如同實質的粘稠液體,包裹住了每一個人。
沈澤昊終於止住了乾嘔,他靠在牆上,喘著粗氣,看向林辰,眼神複雜,混雜著恐懼、後悔以及一絲殘留的、不願低頭的倔強。他知道,是自己那枚該死的身份牌和瘋狂的闖入,造成了現在的局麵,替換了那個冷靜的葉知秋。
林辰沒有看他,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分診台以及周圍的環境上。他輕輕拍了拍白芷的臉頰:“白芷,醒醒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