銅鈴的餘音似乎還在梁間纏繞。
陳科那句話,卻像一塊冰,砸進了原本隻是彌漫著書卷茶香與些許對峙意味的空氣裡。
“不乾淨的東西?”
劉芯彤身後的小吳下意識地重複了一句,年輕的臉龐上瞬間湧起被冒犯的怒氣,手已經按上了腰間的裝備。另外兩名警員也神色一凜,身體微微繃緊。
這話聽起來,像極了街頭神棍故弄玄虛的開場白,是對他們身上這身警服最大的褻瀆。
劉芯彤抬起一隻手,動作不大,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製止意味。小吳幾人立刻噤聲,隻是眼神依舊警惕地盯著那個語出驚人的書店老板。
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被激怒的跡象,甚至沒有一絲波瀾。多年的刑偵生涯,她見過太多試圖用謊言、表演、甚至是裝神弄鬼來乾擾視線的各色人等。
憤怒是效率的敵人,冷靜才是剝開迷霧的刀。
她向前走了兩步,皮鞋踩在老舊但擦拭得光可鑒人的木地板上,發出輕微而規律的聲響,在這過分安靜的空間裡,顯得格外清晰。
她的目光精準地落在陳科身上,試圖從他那張過分平靜、過分年輕的臉上,剖析出哪怕一絲一毫的心虛或狡詐。
沒有。他的眼神清澈而深邃,像一口古井,你看得到井口映出的天光,卻永遠探不到底。那裡麵沒有挑釁,沒有慌亂,隻有一種近乎悲憫的……平靜。
“閒雲軒,陳科?”劉芯彤開口,聲音是職業性的平穩冷靜,帶著公事公辦的疏離。她出示了警官證,動作乾脆利落,“市刑偵支隊,劉芯彤。有幾個問題,需要你配合調查。”
陳科微微頷首,算是打過了招呼。他沒有去看那精致的警官證,目光依舊停留在劉芯彤的臉上,仿佛她本身比那個代表身份的小本子更有看頭。
他抬手,做了一個“請”的手勢,指向旁邊一套同樣古舊的酸枝木茶幾和座椅。
“劉警官,請坐。”他語氣溫和,自顧自地先在一張主位上坐了下來,姿態閒適得像是在招待一位久彆重逢的友人,而非麵對深夜上門的警察,“夜寒露重,喝杯熱茶,慢慢說。”
他沒有去動旁邊小巧的電熱水壺,而是拿起一個早已溫在炭火小爐上的紫砂壺,手法嫻熟地燙杯、洗茶、衝泡。琥珀色的茶湯注入白瓷杯中,熱氣氤氳,茶香四溢。整個過程行雲流水,帶著一種古老的韻律感,與窗外飛速流逝的現代都市夜晚格格不入。
劉芯彤沒有坐。她站著,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表演這一套茶道,像一株峭壁上紮根的孤鬆,不為所動。
“不必了。我們正在調查一起命案,死者趙明義。在他的遺物中,發現了印有你‘閒雲軒’字樣的名片。”她將那張裝在證物袋裡的名片,輕輕放在茶幾上,發出“啪”的一聲輕響,打破了茶香營造的寧靜氛圍。
陳科的目光在名片上掃過,並未拿起,隻是輕輕“哦”了一聲,仿佛那隻是一張無足輕重的廣告傳單。
“趙先生……前些日子確實來過幾次,買過幾本舊書。是個雅致人,可惜了。”他端起自己那杯茶,輕輕吹了吹氣,呷了一口,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談論天氣。
“可惜?”劉芯彤捕捉到他語氣裡那一絲不同尋常的意味,“陳老板似乎知道些什麼?關於他的死?”
陳科放下茶杯,抬眼看向她,那雙淺色的瞳孔在暖黃燈光下,映著跳動的光點。
“我知道的,未必是劉警官想聽的。你們講究證據,講究邏輯,講究一個合乎常理的動機和過程。”他頓了頓,聲音低沉了幾分,“但有些東西,不在你們的常理之內。”
他身體微微前傾,隔著茶香嫋嫋的霧氣,看著劉芯彤的眼睛:“劉警官,你相信‘執念’嗎?”
不等劉芯彤回答,他繼續說了下去,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磁性,仿佛能將人的思緒拉入另一個維度:“不是普通的願望或者遺憾,是那種浸入骨髓、融入靈魂,活著放不下,死了也帶不走的……執念。它像種子,落在心田,汲取著人的恐懼、欲望、不甘,慢慢生根發芽,最後……長成一個‘境’。”
“境?”劉芯彤眉頭微蹙,這個詞超出了她的專業詞彙表。
“一個由自身執念構築而成的牢籠,幻境。”陳科解釋道,“人在其中,所見所感,皆源於心魔。求仁得仁,求死得死。趙明義先生……他是在他自己的‘境’裡,看到了他畢生最渴望,也最恐懼的東西。極致的歡愉與極致的痛苦同時降臨,靈魂承受不住這種撕裂,所以……崩潰了。”
“荒謬!”小吳忍不住在一旁低喝出聲,“什麼執念、心魔、幻境!這都是封建迷信!劉隊,我看他就是……”
劉芯彤再次抬手製止了他。她的臉色依舊平靜,但內心深處,那堅不可摧的科學世界觀壁壘,似乎被這不著邊際的言論,撬開了一絲微不可查的縫隙。不是因為相信,而是因為……趙明義那詭異的死狀,用現有的科學知識,根本無法解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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