結案報告的墨跡乾了,聶隱被正式收押,等待他的將是人間法律的審判。
寧宸和其他幾位受害者的精神狀態,在專業心理乾預和家人的陪伴下,開始出現緩慢但可喜的好轉跡象。
一切,似乎都暫時塵埃落定。
但劉芯彤知道,有些東西,在她心裡,已經徹底不同了。
她不再試圖用“科學暫時無法解釋”來強行歸類那些經曆。
那冰冷的汲取觸須,那無聲的精神咆哮,陳科指尖綻放的清光,以及聶隱失去力量後那瞬間萎靡的怨毒眼神……這些畫麵,如同烙印,深深刻在了她的認知裡。
那個曾經堅不可摧的、純粹唯物的世界,被硬生生撕開了一道口子,顯露出其後光怪陸離、危機四伏的冰山一角。
而這一切的核心,似乎都繞不開那本深藍色封皮的《聊齋誌異》。
它靜靜地躺在閒雲軒一樓那張酸枝木茶幾上,被陳科隨手放置在那裡,仿佛隻是一件普通的舊物。
但劉芯彤的目光,卻總是不由自主地被它吸引。陳科那句“它好像……很喜歡你”,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,漾開的漣漪至今未平。
這種“喜歡”,是好是壞?是福是禍?
好奇心,是刑警的本能,也是推動他們撥開迷霧的動力。當恐懼和抵觸稍稍退潮,一種更強烈的、想要探究真相的欲望,便如同藤蔓,悄然滋生。
這天下午,陳科難得地外出了,說是去城郊拜訪一位裱畫的老友。閒雲軒裡隻剩下劉芯彤,還有那隻不知又躲到哪個書架頂端打盹的小白狐。
陽光透過雕花窗欞,在滿是塵埃的光柱中投下斑駁的影子。店內安靜得隻剩下她自己輕微的呼吸聲。
她走到茶幾前,目光落在《聊齋誌異》那深藍色的封皮上。古樸,沉靜,甚至有些不起眼。
她猶豫了片刻,最終還是伸出了手。
指尖觸碰到冰涼順滑的封皮時,並沒有發生預想中的異變。
書很安靜。
她深吸一口氣,翻開了書頁。
泛黃的紙張,工整的豎排繁體小楷,帶著歲月沉澱特有的墨香和紙漿味道。
她直接翻到了《畫皮》那一篇。墨跡果然比周圍的篇章要深邃、穩固許多,像是剛剛被重新書寫過。
她的指尖,輕輕拂過那些冰冷的文字。
就在指尖與墨跡接觸的刹那——
一股極其微弱、卻清晰無比的怨懟之氣,如同冰冷的細針,猝不及防地刺入了她的指尖,順著血脈,直抵心尖!
那感覺轉瞬即逝,快得幾乎像是幻覺,卻讓她激靈靈打了個寒顫,猛地收回了手。
她驚疑不定地看著那篇《畫皮》,心臟怦怦直跳。剛才那一瞬間,她仿佛“聽”到了——不,不是聽到,是“感覺”到了——一個女子哀怨、淒楚、充滿了不甘與憤怒的無聲尖嘯!與那晚在林曉曉房間裡,自書頁上一閃而過的虛影發出的尖嘯,同源同質!
是殘留的能量?還是……
她定了定神,強壓下心悸,再次伸出手,這次,翻到了《聶小倩》一篇。
這一篇的墨跡,同樣比尋常篇目要深重些許,但感覺又與《畫皮》不同。
指尖觸碰的瞬間,傳來的不再是尖銳的怨懟,而是一種更深沉的、如同秋夜寒雨般的哀傷與無奈。
那感覺綿長而陰冷,仿佛能看到一個被束縛、被利用、無法自主的孤獨靈魂,在無儘的黑暗中默默垂淚。
這……就是陳科所說的,那些被“渡化”的異客,留在書中的……“情緒”?
她竟然能感覺到它們!
劉芯彤心中掀起驚濤駭浪。她不死心,又嘗試著去觸碰其他一些尚未被“點亮”的普通篇目,比如《嶗山道士》、《偷桃》。
指尖傳來的,隻有紙張正常的冰涼觸感,以及古老文字本身的意涵,再無任何額外的情緒波動。
隻有這些被“喚醒”的篇章,才蘊含著這種奇特的、可供感知的“情緒殘留”!
這發現讓她既興奮又不安。興奮於自己似乎找到了一條理解這個詭異世界的獨特途徑;不安於這種能力的來源和後果。
為什麼是她?是因為她參與了渡化的過程?還是真如陳科所說,這本書……“喜歡”她?
傍晚,陳科回來了,手裡還提著一卷用宣紙仔細包裹的長軸。他看到劉芯彤坐在茶幾旁,麵前攤開著那本《聊齋》,她的眉頭微微蹙著,似乎在思索什麼難題。
“在看書?”陳科將畫軸放在一旁,隨口問道,在她對麵坐下,自然地開始燒水泡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