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陰如水,悄然漫過指縫。
距離那場驚心動魄的“蓮香”事件,已過去半月有餘。
陳科的身體在劉芯彤近乎嚴苛的看護和調理下,終於逐漸恢複了元氣。
雖然臉色依舊比常人蒼白幾分,眼底那抹穿越千載的疲憊也難以完全抹去,但至少行動無礙,指尖也不再帶著那股令人心驚的冰涼。
閒雲軒裡,重新飄起了他親手衝泡的、帶著獨特韻律的茶香。
這半個月,是難得的寧靜。
沒有新的“異常案件”通報,沒有不速之客登門,甚至連那隻喜歡惡作劇的小白狐和終日笑聲不絕的嬰寧,都似乎懂事了許多,不再鬨出太大的動靜。
仿佛所有的喧囂與詭譎,都在這一段難得的時光裡,默契地選擇了蟄伏。
午後,陽光暖融融地灑進閒雲軒,驅散了深秋的幾分寒冽。
陳科和劉芯彤並沒有外出,而是不約而同地留在了店內,開始整理這數月來積累的卷宗和記錄。
厚厚一遝文件,打印的,手寫的,甚至還有幾張用朱砂繪製著簡易符咒的黃紙,雜亂卻有序地堆放在那張寬大的酸枝木茶幾上。旁邊,便是那本愈發顯得溫潤古樸的《聊齋誌異》。
劉芯彤負責將電子檔案與紙質記錄一一核對、歸類。
她的手指劃過一頁頁報告,上麵記錄著“微笑的屍體”、“畫皮惑心”、“聶小倩精神控製”、“陸判交易”、“席方平陰陽亂序”、“嶗山道士虛妄害人”、“蓮香情感爭奪”……一個個驚悚或離奇的標題背後,是一個個被執念、欲望、絕望纏繞的個體,是人性的幽暗與光輝交織的戰場。
她偶爾會停下來,詢問陳科某個細節,或是確認某個異客的正式稱謂與特性。
陳科則靠在椅背上,捧著一杯清茶,目光掃過那些卷宗,語氣平緩地補充著那些報告上無法體現的、屬於“另一麵”的真相。他的敘述,往往能剝開案件詭異的外殼,直指人心最本源的脆弱與掙紮。
兩人之間的交談,自然而默契。不再有最初的抵觸和試探,也不再僅僅是公務化的合作。一種經由生死考驗、彼此交付後背而形成的深厚信任與理解,如同無聲的溪流,在字裡行間中,在眼神交彙處,靜靜流淌。
“不知不覺,竟然已經處理了二十多個這樣的案子。”劉芯彤將最後一份檔案歸入文件夾,輕輕吐出一口氣,語氣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感慨。
從最初那個堅信科學、視超自然為無稽之談的重案組刑警,到如今能夠平靜地整理這些涉及妖狐鬼怪、書靈碎片的卷宗,她走過的路,遠比檔案上記錄的更加曲折驚心。
陳科放下茶杯,目光落在茶幾中央那本《聊齋誌異》上。
深藍色的封皮在午後的光線下,泛著一種內斂而深邃的光澤,仿佛飽飲了墨汁與時光。
他伸出手,指尖輕輕拂過封皮,感受著其中愈發活躍、幾乎要滿溢出來的靈性波動。
“是啊,二十多個故事被‘喚醒’。”他的語氣聽不出太多情緒,但眼神卻變得有些深邃,“隨著這些篇章被點亮,書靈的整體意識,正在加速凝聚。比我想象的……要快得多。”
劉芯彤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那本古書。她能感覺到,這本書與她之間的那種無形聯係,也隨著處理案件的增多而日益緊密。有時甚至不需要觸碰,隻是靠近,便能隱約感知到書中某些篇章傳來的、如同呼吸般的微弱悸動。
“加速凝聚?”她捕捉到他話裡那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,“這不是好事嗎?書靈早日完全蘇醒,我們或許就能弄清楚它的目的,甚至……和它溝通?”她半開玩笑地補充了一句,“說不定哪天,它就能直接從書裡跳出來,跟我們說話了。”
陳科聞言,卻沒有笑。他抬起眼,看向劉芯彤,淺色的瞳孔在陽光下顯得近乎透明,裡麵清晰地映出她的身影,也映出一抹難以化開的凝重。
“溝通?”他輕輕重複了一遍,指尖在書皮上無意識地敲擊著,發出細微的篤篤聲,“但願如此。隻是,完全覺醒的書靈,擁有著近乎神魔的力量。而它的心智,它的意誌,會呈現出何種麵貌,取決於構成它的這些‘故事’的性質。是善是惡,是正是邪,是包容還是偏執……皆是未知。”
他頓了頓,聲音低沉了幾分:“我們現在所做的,就像是在為一個即將誕生的、擁有龐大力量的新生兒,塑造最初的性情。每一個被我們‘點亮’的故事,每一次我們處理案件的方式,都可能在其中留下烙印。劉芯彤,這責任……遠比我們想象的更重。”
他的話語,像一塊投入平靜湖麵的石頭,在劉芯彤心中漾開層層漣漪。她之前更多地將書靈視為一個需要解決的目標或潛在的威脅,卻從未如此深入地思考過,他們自身的行為,竟然也在參與塑造這個未知的存在。
一時間,兩人都陷入了沉默。
閒雲軒裡,隻剩下陽光移動的軌跡,和空氣中懸浮的、微塵舞動的光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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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夜。
月華如水,悄無聲息地漫過閒雲軒的屋簷,透過雕花的窗欞,為寂靜的室內鍍上一層清冷的銀輝。
所有人都已入睡。
陳科在裡間呼吸平穩,劉芯彤在二樓的客房也陷入了深沉的夢境。後院的花海裡,嬰寧和小白狐相擁而眠,發出細微的、滿足的咕嚕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