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,又如何?”
胡月的聲音不大,卻像一塊冰投入沸騰的油鍋,瞬間炸開了無形的對峙。
酒吧角落的光線曖昧不明,將她美豔絕倫的臉龐分割成光與影,那雙微微上挑的鳳眼裡,沒有絲毫被戳穿的慌亂,隻有一種近乎傲慢的坦然,以及深藏其下的、不易察覺的冰冷。
周圍的喧囂——震耳的音樂、放縱的笑聲、酒杯碰撞的脆響——仿佛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隔絕開來,以四人為中心,形成一個短暫而緊繃的真空地帶。
那個被竊取了“愛戀之感”的男人,依舊茫然地站在原地,眼神空洞,像個被抽走了發條的人偶,對正在發生的、決定他部分情感歸屬的對話毫無反應。
劉芯彤站在胡月與男人之間,身形挺拔如鬆,刑警的本能讓她下意識地維持著秩序,儘管這秩序正麵對著一個超乎常理的挑戰。
她聽到胡月那理直氣壯的反問,眉頭蹙得更緊。
陳科向前一步,與劉芯彤並肩而立,他月白色的衣袍在這片充斥著欲望與迷離的空間裡,顯得愈發格格不入,卻也帶來一種奇異的、鎮定的力量。
他沒有被胡月的態度激怒,目光平靜地迎上她帶著審視與嘲弄的視線。
“不如何。”陳科開口,聲音如同滑過青石的溪流,清冷而平穩,“隻是好奇。姑娘以此法修行,取人情感,可曾問過被取者,是否願意?”
胡月嗤笑一聲,紅唇彎起的弧度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誚:“願意?那些虛情假意、朝三暮四之徒,他們投射出的所謂‘愛戀’,本就是這世間最浮誇、最廉價的戲碼!充斥著謊言與欲望,如同包裹著糖衣的毒藥!我取走這些無用的、甚至有害的‘雜質’,淨化他們的情感,讓他們得以清醒,有何不妥?這難道不是另一種形式的……‘渡化’?”
她刻意咬重了最後兩個字,目光斜睨著陳科,帶著挑釁。
“淨化?”劉芯彤忍不住開口,聲音帶著屬於執法者的冷硬與清晰,“誰賦予你‘淨化’他人的權力?情感,無論真假,無論高尚還是卑劣,都屬於個人最私密的領域,是構成一個人自我認知和記憶的重要組成部分。你無權,也沒有資格,以任何理由擅自剝奪!”
她指向那個眼神空洞的男人:“你看他現在這個樣子!失去了某一部分情感體驗,如同缺失了一塊拚圖,這還是完整的他嗎?你的‘淨化’,帶來的不是清醒,是殘缺!”
胡月臉上的譏誚微微凝滯,她看了一眼那個男人,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但隨即又恢複了那副慵懶冷漠的模樣:“殘缺?總比沉溺在虛假的幻象中,再去傷害他人要好。我這是在阻止他們製造更多的‘孽’。更何況,”她的目光掃過劉芯彤,帶著一絲居高臨下的意味,“警官大人,若按人間的法律,這些人的行徑,恐怕也未必能受到多麼嚴厲的製裁吧?道德譴責?不痛不癢。而我,至少讓他們付出了‘感覺’上的代價。”
“代價應由法律裁定,而非私刑!”劉芯彤寸步不讓,眼神銳利,“如果每個人都憑一己好惡去執行所謂的‘正義’,那這世間隻會陷入更混亂的無序!你今天可以因為一個人感情不專而取走他的‘愛戀之感’,明天是否就可以因為一個人貪婪而取走他的‘進取心’?或因為一個人懦弱而取走他的‘恐懼’?界限在哪裡?標準由誰定?你嗎?”
一連串的質問,如同出膛的子彈,精準地打擊在胡月那套自洽邏輯的薄弱之處。
她依靠的是自身強大的力量和某種偏執的“正義感”,卻從未深入思考過其行為可能帶來的、更深層次的倫理困境和秩序崩壞。
胡月的臉色微微沉了下來,顯然劉芯彤的話刺中了她某些不願細想的東西。她周身那股惑人的氣息開始有些不穩定的波動,周圍的空氣仿佛也隨之變得粘稠。
“牙尖嘴利。”她冷哼一聲,鳳眼中閃過一絲慍怒,“你們凡人,總是善於用華麗的辭藻來包裝自己的軟弱與縱容!”
“不是縱容,是秩序與尊重。”陳科適時地開口,將話題引向了更核心的層麵。他的聲音依舊平和,卻帶著一種直指本心的力量,“胡月姑娘,你鄙夷那些虛情假意,認為自己在替天行道,清除情感世界的‘毒素’。但你可曾想過,你這種行為,與那些玩弄感情、將他人情感視為玩物、隨意索取和丟棄的人,在本質上,有何區彆?”
胡月渾身一震,如同被一道無形的閃電擊中,美豔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明顯的愕然與……動搖。
陳科繼續道,語速不急不緩,卻字字敲打在她的心防上:“他們索取的是虛榮、是肉體、是掌控。而你,索取的是那些被你認為‘虛偽’的‘愛戀之氣’。你們都是在憑借自身的力量,未經允許,從他者身上掠奪你們想要的東西。不同的,隻是掠奪的對象和形式。”
“你口口聲聲說他們在製造‘孽’,那你此舉,又何嘗不是在種下新的‘因’?強行改變他人的情感軌跡,乾預其心智,這本身就是一種巨大的‘業’。你以淨化之名,行掠奪之實,與那些你所不齒的渣滓,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罷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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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沒有!”胡月下意識地反駁,聲音卻失去了之前的底氣,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