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少年並非天性凶戾,而是長期缺乏關注和認可,內心極度空虛,才會被那“促織”異客趁虛而入,將那份被壓抑的好勝心扭曲放大到了極致。
她想了想,又根據資料上的聯係方式,撥通了小川母親李秀蘭的電話。
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,背景音是嘈雜的機器轟鳴聲。
“喂?誰啊?”一個疲憊而帶著不耐煩的女聲傳來。
“是李秀蘭女士嗎?我是市局刑偵支隊的劉芯彤。”劉芯彤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和可信。
“警察?”李秀蘭的聲音瞬間緊張起來,“是不是小川那死孩子又惹禍了?我跟他爸一天到晚累死累活,他就不能讓我們省點心嗎?我們哪有時間管他……”
“李女士,您先彆急。”劉芯彤打斷她連珠炮似的抱怨,“小川目前沒有惹禍,但我們發現他可能遇到了一些……心理上的困擾,需要家人的關心和引導。他現在在一個地方,情況有些特殊,您或者他父親,能不能儘快過來一趟?”
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,隻剩下機器單調的轟鳴。
良久,李秀蘭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和疲憊:“……在哪?我……我請個假試試。”
……
院子裡,那片由陳科靈力構築的浩瀚幻境已然消散。
小川臉色蒼白,眼神空洞,怔怔地站在原地,懷裡的紫竹蟲籠不再被他緊緊抱住,而是有些鬆垮地拎在手中。
剛才那片刻的“神遊”,讓他經曆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心靈震撼。
他所依仗的、視若性命的無敵“赤帝”,在真正的宏大麵前,顯得如此可笑。而那種戰無不勝後如影隨形的空虛感,此刻被無限放大,啃噬著他的內心。
陳科靜靜地看著他,沒有催促。
周圍的賭客們見沒了熱鬨,又看不懂這無聲的較量,漸漸覺得無趣,低聲議論著,三三兩兩地散去了。
破敗的院子裡,隻剩下他們三人,以及一種無聲的、正在崩塌的執念。
就在這時,院門被推開,一個穿著沾滿油汙工裝、麵色憔悴的中年婦女急匆匆地跑了進來,正是李秀蘭。
她一眼就看到了失魂落魄的兒子,先是愣了一下,隨即那股積壓已久的怨氣和焦慮爆發出來,衝上前去,揚起手似乎想打,最終卻隻是無力地落下,帶著哭腔罵道:“你個不省心的!又跑到這種地方來!你想氣死我是不是!我跟你爸這麼拚命是為了誰啊……”
小川被母親的哭罵驚醒,抬起頭,看著母親那張被生活磨礪得粗糙、此刻布滿淚痕的臉,嘴唇動了動,想說什麼,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。
那被蟲王精魂催生出的偏執和狂妄,在現實親情的衝擊和方才幻境的洗禮下,如同陽光下的冰雪,迅速消融。剩下的,隻有巨大的茫然和……一絲遲來的悔意。
他低頭,看著手中那曾經賦予他“無敵”幻覺的紫竹蟲籠,眼中閃過一絲掙紮,最終化為決絕。
他猛地將蟲籠塞到母親手裡,聲音沙啞帶著哭腔:“媽……對不起……我……我不要它了……”
李秀蘭愣住了,看著兒子從未有過的脆弱和悔恨,再看看手裡那看起來頗為精致的蟲籠,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反應。
陳科適時走上前,對李秀蘭微微頷首,語氣溫和:“李女士,孩子隻是一時迷途,心結已解,帶他回家,好好溝通便是。”
他又看向小川,目光深邃:“記住今日所見。力量無分對錯,但求問心無愧。真正的強大,不在於征服多少對手,而在於能否守住本心,護住所愛。”
小川重重地點了點頭,眼淚終於滾落下來。
陳科這才伸出手,指尖再次亮起微光,輕輕點在那紫竹蟲籠上。
籠中那原本因失去宿主執念支撐而變得萎靡的“赤帝”精魂,此刻不再掙紮,反而流露出一種釋然與平和。
它那赤金色的光芒漸漸變得柔和,最終脫離蟲體,化作一點溫暖明亮的螢火,繞著陳科和小川輕輕飛旋一圈,仿佛在做最後的告彆,然後悠悠升起,穿透破舊的塑料棚頂,融入外麵已然降臨的沉沉夜色之中,消失不見。
蟲籠裡,那隻原本神異非凡的“赤帝”,此刻褪去了那不自然的金屬光澤,變成了一隻普通的、略顯健碩的金色蟋蟀,安靜地伏在籠底。
塵埃落定。
劉芯彤看著那點螢火消失的方向,又看看相擁而泣的母子二人,心中百感交集。她走到陳科身邊,輕聲道:
“原來我們渡化的,不隻是異客,更是被扭曲的童年。”
陳科負手而立,望著夜空,微微頷首。
夜色溫柔,將方才的喧囂與偏執,儘數吞沒。
第053章·結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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