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繡之事,如同一曲清雅的琴音,餘韻嫋嫋,最終消散在都市的夜風裡。
那點亮的《阿繡》篇目,光芒溫和,不似《畫皮》之怨,《屍變》之戾,倒像是在書靈那日益混沌的意識海洋裡,投入了一顆帶著暖意的石子。
回到閒雲軒,夜已深。
沒有急著複盤案件,也沒有討論那本古書可能的變化。
陳科從書房角落一個紫檀木盒裡,取出一包用桑皮紙裹著的茶葉。紙包打開,茶葉形似雀舌,色澤銀灰,帶著一股清幽冷冽的蘭花香,與閒雲軒內慣有的沉檀書卷氣截然不同。
“嘗嘗這個。”他語氣隨意,如同分享一件尋常物事,“山陰處幾株老茶樹產的,一年也得不了幾兩。”
劉芯彤沒有多問,看著他燒水,燙盞,置茶,衝瀹。動作依舊從容不迫,帶著千年歲月沉澱下的優雅。
熱水注入白瓷蓋碗,蘭花香瞬間被激發,清冽而悠長,仿佛將山間的雲霧與月色都融入了這一盞茶湯之中。
他沒有用那些繁瑣的茶道儀式,隻是簡單地將澄澈的茶湯傾入兩個素白的品茗杯,推了一杯到劉芯彤麵前。
兩人就在客廳靠窗的老位置坐下。
窗外月色正好,清輝滿庭,將院中那棵老槐樹的影子投在窗紙上,疏疏落落,如同水墨寫意。
一時間,誰都沒有說話。
隻有茶香嫋嫋,在兩人之間無聲流淌。
劉芯彤端起茶杯,茶湯溫度恰好。
她小口啜飲,入口微澀,旋即化為甘醇,蘭花香沁人心脾,仿佛能滌蕩儘連日來沾染的塵埃與血腥。
她不是不懂茶,但這茶,確是她從未嘗過的清遠意境。
她抬眼看向對麵的陳科。
他斜倚在窗下的官帽椅上,月白色的衣袍在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。
他沒有看她,隻是望著窗外庭院的月色,側臉線條在清輝勾勒下,少了幾分平日裡的疏離慵懶,多了些難以言喻的……靜謐。
促織少年的偏執,阿繡事件的唏噓,鏡中幻影的驚悸,異管局合作的暗湧,書靈覺醒的隱憂……這些日子以來的紛繁雜亂,似乎都被這一室茶香與滿庭月色暫時隔絕在外。
一種奇異的安寧,在心間緩緩滋生。
不需要刻意的告白,不需要熾熱的言語。
有些東西,在一次次並肩作戰中滋生,在一次次理念碰撞中磨合,在一次次生死相依中沉澱。
如同溪水漫過青石,無聲無息,卻已改變了河床的輪廓。
從最初互相嫌棄的搭檔,到可以托付後背的戰友,再到如今……
劉芯彤能清晰地感覺到,兩人之間那道無形的界線,正在這靜謐的茶香與月色中,悄然融化。
她放下茶杯,指尖無意識地在微涼的杯壁上輕輕劃動。
陳科也收回了望向窗外的目光,轉而看向她。他的眼神很靜,像月光下深不見底的寒潭,但潭水深處,卻仿佛有星子落入,漾開極細微的、溫暖的漣漪。
他忽然伸出手,越過了兩人之間那張不大的雞翅木茶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