幻境如潮水,瞬間淹沒了感知。
燈火通明,衣香鬢影,喧囂的人聲與留聲機裡的靡靡之音交織,構成一幅鮮活卻毫無生氣的浮世繪。
那些穿著長袍馬褂、錦繡旗袍的“賓客”,麵容模糊如同隔了層毛玻璃,動作帶著提線木偶般的僵硬,將他們二人圍在中央,緩緩逼近。
沒有殺氣,隻有一種冰冷的、不容置疑的排斥,仿佛要將這兩個“異類”徹底同化或碾碎。
劉芯彤脊背緊繃,肌肉記憶讓她瞬間進入防禦姿態,她掃視著周圍扭曲蠕動的“人群”,試圖尋找突圍的破綻。
然而,這一切皆由意念構築,物理的攻擊似乎毫無意義。
陳科卻依舊平靜。他鬆開握著劉芯彤的手,如同走入自家廳堂般自然的——向前踏出了一步。
他無視那些逼近的模糊人影,目光穿透這虛假的繁華,直接投向這幻境的核心,投向那股彌漫在每個角落的、沉鬱而固執的靈性意誌。
“何必如此。”他開口,聲音不高,卻奇異地穿透了那些虛假的喧囂,清晰地回蕩在這片意念空間之中,“固守殘夢,拒見新天,徒增痛苦。”
他的聲音裡沒有斥責,沒有憐憫,隻有一種平和的、試圖理解的通達。
周圍的喧囂似乎凝滯了一瞬。那些逼近的“賓客”身影微微晃動,模糊的麵孔上,似乎閃過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。
“吾家……祖宅……”一個蒼老、沙啞,帶著濃重痰音和無限眷戀的意念,如同從地底深處,又像是從每一片磚瓦、每一根梁木中滲出,艱澀地回應,“沈氏……基業……豈容……毀棄……”
伴隨著這意念,幻境景象再次變幻。
繁華的宴會場景如同被水洗去的油彩般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更為日常,卻也更加私密的記憶碎片——
一個穿著舊式長衫、麵容清臒的老者,在昏黃的燈下,小心地擦拭著博古架上的瓷器;一個梳著雙丫髻的小女孩,在庭院裡追逐著蝴蝶,銀鈴般的笑聲仿佛還在梁間縈繞;除夕之夜,全家圍爐守歲,窗外的雪花靜靜飄落……
這些碎片飛速閃過,帶著溫暖,卻也帶著時光流逝無法挽回的深切悲涼。
“看到了嗎?”那蒼老的意念再次響起,帶著哽咽般的顫抖,“這才是沈家……這才是家!那些鐵怪物……它們要毀了這一切!毀了祖宗留下的念想!”
憤怒與悲傷,如同實質的寒流,衝擊著陳科和劉芯彤的心神。
陳科並未被這情緒左右,他靜靜感受著這片土地上沉澱了百年的眷戀與不甘,緩緩道:“時光如水,奔流不息。舊日再好,終是過去。強行挽留,不過是讓這份記憶,與這具軀殼一同在塵埃中腐朽,豈不更是辜負了舊日時光?”
他頓了頓,語氣變得更加溫和,帶著引導:“放下,並非遺忘。記憶可以傳承,精神可以延續。沈氏血脈未絕,舊物亦可長存。何必執著於這一磚一瓦的形骸?”
“血脈……未絕?”那蒼老的意念透出巨大的震動和一絲難以置信的期盼。
就在這時,一直凝神戒備、同時也在飛速思考破局之法的劉芯彤,眼睛猛地一亮!
她捕捉到了陳科話語中的關鍵——“沈氏血脈未絕”!
她立刻掏出手機,屏幕在幻境詭異的光線下閃爍著微光。
她避開那些試圖乾擾她的模糊人影,手指飛快地在屏幕上操作,動用警隊的內部權限和資源,開始緊急查詢這座“沈氏故居”相關後人的信息!
幻境似乎試圖乾擾她的行動,手機信號圖標瘋狂跳動,屏幕時而扭曲、時而模糊。但劉芯彤憑借著驚人的專注力和刑警特有的韌性,強行穩住心神,對抗著這股無形的乾擾。
時間在緊張的對峙與爭分奪秒的查詢中流逝。
終於!
“找到了!”劉芯彤低喝一聲,聲音帶著一絲成功的振奮。
手機屏幕上顯示出一條信息:沈靜婉,女,四十二歲,定居海外,係沈氏故居最後一任主人沈墨軒的曾孫女!聯係方式……
劉芯彤毫不猶豫,立刻根據查到的國際號碼撥了過去。
電話接通得意外順利,對麵傳來一個帶著些許疑惑、但語調溫婉的女聲。
劉芯彤迅速而清晰地表明了身份,簡要說明了老宅麵臨拆遷,詢問她是否知曉並持有一些祖上的舊物或照片。
電話那頭的沈靜婉沉默了片刻,似乎在回憶。
然後,她帶著些許感慨說道:“是的……我父親臨終前,還念叨過老宅。我們這裡確實還留著一些太爺爺留下的東西,幾張老照片,還有他常用的一方硯台和幾本書……父親說,那是根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