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山的路,比上山時,似乎好走了許多。
或許是風雨已歇,或許是心境不同。
晨光刺破鉛灰色的雲層,將金線灑在濕漉漉的山林間,蒸騰起一片氤氳的水汽,帶著泥土和草木洗淨後的清新氣息。
鳥鳴聲從四麵八方響起,清脆悅耳,驅散了昨夜那令人窒息的死寂與殺伐。
陳科扶著劉芯彤,走得不快。他的手掌穩定而有力,透過薄薄的衣料,傳來溫熱的體溫和一股若有若無的、醇厚平和的靈力,如同無聲的溪流,持續滋養著她受損的經脈。
劉芯彤沒有拒絕這份支撐,她的臟腑依舊隱隱作痛,腳步也有些虛浮,但精神卻奇異地清醒,甚至帶著一絲劫後餘生的輕快。
兩人都沒有說話。山林間的寂靜,不再是壓迫,而成了一種默契的陪伴。
有些東西,無需言語,便能了然於心。
就像陳科知道她此刻的虛弱與堅韌,就像她知道他平靜外表下那深藏的關切與未曾消散的冷意——那是對異管局,對昨夜那些不速之客的冷意。
行至半山腰,一處較為平緩的坡地,能看到山下遠處一個小鎮的輪廓,炊煙嫋嫋,帶著人間的煙火氣。
“去那裡歇歇腳。”陳科開口,聲音打破了持續的沉默,帶著一種自然的決定。
劉芯彤順著他的目光望去,點了點頭。
她的確需要休息,也需要一個地方,好好處理一下傷勢,理一理紛亂的思緒。
小鎮很舊,依著山勢而建,青石板路被雨水衝刷得乾淨發亮,兩旁的房屋多是些有些年頭的木石結構,偶爾能看到一兩家掛著褪色招牌的雜貨鋪或小吃店。
時辰尚早,街上行人不多,隻有幾個早起的老人在慢悠悠地散步,幾條土狗在巷口追逐嬉戲。
他們的到來,引來了一些好奇的目光。
陳科氣質太過出眾,即使穿著尋常,那曆經千年沉澱的疏離與儒雅也無法完全掩蓋。
劉芯彤雖然臉色蒼白,衣衫上還沾著些許泥土和乾涸的血跡,但眉宇間的英氣與冷靜,也與這寧靜小鎮格格不入。
陳科對周遭的目光視若無睹,扶著劉芯彤,徑直走向一家看起來還算乾淨整潔的客棧。
客棧門口掛著個原木招牌,刻著“雲來居”三個字,字跡都有些模糊了。
掌櫃的是個戴著老花鏡、正在修剪花草的老者,見到他們,愣了一下,隨即露出熱情的笑容:“兩位客官,住店?”
“一個標間。”陳科言簡意賅。
老者也沒多問,麻利地取出鑰匙:“好嘞,天字二號房,清淨,朝南,這就帶二位上去。”
房間不大,陳設簡單,但收拾得乾淨,木窗敞開,能看到遠處青翠的山巒和一小片天空。
陽光透過窗欞灑進來,在老舊的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。
“客官需要熱水飯菜,儘管吩咐。”老者放下鑰匙,識趣地退了出去,帶上了門。
門關上的瞬間,房間裡的空氣似乎變得更加安靜了。
劉芯彤走到窗邊,深深吸了一口氣,小鎮寧靜安詳的氣息湧入肺腑,衝淡了龍脊山洞窟裡那冰冷的靈壓和血腥味。
她看著窗外,目光有些悠遠。
陳科走到她身後,沒有說話,隻是靜靜站著。
“我以為……”劉芯彤忽然開口,聲音很輕,帶著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顫抖,“我以為這次,會失去你。”
在洞窟裡,看到他嘴角溢血、靈光紊亂的那一刻,那種心臟驟然被攥緊、幾乎停止跳動的恐慌,此刻回想起來,依舊清晰得令人窒息。
陳科沉默了片刻,伸出手,從後麵輕輕環住了她的腰,將下巴抵在她的發頂。
他的動作很輕柔,帶著一種珍視。
“不會。”他的聲音低沉,響在她的耳畔,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,“我說過,我的背後交給你了。你也說過,無論它是什麼,一起麵對。”
劉芯彤身體微微一僵,隨即放鬆下來,靠進他懷裡。
他的懷抱寬闊而溫暖,帶著淡淡的書卷氣和一種獨特的、冷冽又沉穩的男性氣息,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。
她閉上眼,感受著這份真實的觸感,昨夜生死一線的驚悸,似乎才真正開始慢慢消退。
“那個書靈……”她輕聲問。
“它選擇了共生。”陳科解釋道,語氣平和,“就像一顆剛剛發芽的種子,擁有無限可能,但也脆弱,需要引導。它……很喜歡你。”
最後那句話,他說得有些慢,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溫和。
劉芯彤想起那個光質的嬰兒虛影蹭她掌心的觸感,心底泛起一絲柔軟的漣漪。
那不僅僅是一個強大的靈體,更像是一個需要嗬護的新生兒,一個因他們而存在的……羈絆。
“我們……算是它的父母嗎?”她忽然冒出一個有些荒謬,卻又無比自然的念頭。
陳科低低地笑了一聲,胸腔傳來輕微的震動:“或許吧。”
兩人在窗邊相擁而立,陽光將他們的影子拉長,交融在一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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許久,劉芯彤才輕輕動了動:“我身上都是塵土和血,想洗個澡。”
“我去弄點吃的。”陳科說著,轉身走出了房間,體貼地留給她獨處的空間。
劉芯彤褪下沾染了血跡和泥汙的衣物,將自己浸入溫熱的水中。水溫恰到好處,緩解著肌肉的酸痛和疲憊。
她閉上眼,任由思緒飄散。
從濱江公園那塊冰冷的鵝卵石開始,到閒雲軒,到一個個光怪陸離的案件,到陳科,到昨夜那驚心動魄的鏡界與龍脊山……這短短數月,她的人生軌跡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。
科學理性的世界被撕開了一道口子,露出了後麵更加廣闊、也更加危險的天地。
但奇怪的是,她並不後悔。甚至,有一種找到了真正歸屬感的踏實感。
這裡有她願意為之奮鬥的事業——儘管這事業超出了常規範疇,這裡有她想要守護的人,或許——也有了……家。
洗完澡,換上一身陳科不知何時放在床邊的一套乾淨素色衣裙——大小竟意外合身,她感覺整個人都清爽了許多,傷勢似乎也好了三四成。
異管局的那支藥劑和陳科的靈力滋養,效果顯著。
陳科回來了,手裡端著一個木托盤,上麵放著兩碗熱氣騰騰的素麵,幾碟清爽的小菜,還有一壺粗茶。
食物的香氣在房間裡彌漫開來,帶著人間最樸素的溫暖。
兩人在窗邊的小桌旁坐下,安靜地吃著這遲來的早餐。
麵條勁道,湯頭清淡,小菜爽口。不是山珍海味,卻比任何筵席都讓人舒心。
“接下來,有什麼打算?”劉芯彤放下筷子,問道。
“回閒雲軒。”陳科呷了一口粗茶,目光平靜,“書靈初生,需要穩定。小謝、秋容它們,也該等急了。而且……”
他頓了頓,眼中閃過一絲冷光:“異管局內部那些不死心的人,不會就此罷休。我們需要儘快恢複,做好準備。”
劉芯彤點了點頭,刑警的本能讓她習慣性地開始分析局勢:“玄武暫時穩住了異管局,但他一個人恐怕扛不住太久壓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