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的美,隻配我一個人欣賞。”
黃英的聲音清冷如玉磬,敲打在凝滯的空氣裡,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、冰封千年的偏執。
那股精純而強大的菊靈“欣賞”之力,隨著她的話語,如同無形的金色藤蔓,更加緊密地纏繞上張逸辰和他手邊那團死氣沉沉的陶土,仿佛要將他最後一點掙紮的靈性也徹底榨取、封存。
張逸辰臉色慘白如紙,身體微微顫抖,在那龐大的、專注於他一個人的“欣賞”之下,他連呼吸都變得困難,眼神空洞,隻剩下被完全掌控的絕望。
劉芯彤按在腰間的手緊了緊,指節泛白。
她不是第一次麵對超自然的存在,但黃英這種將“愛美”扭曲成絕對占有、並以此扼殺創造本源的方式,讓她從心底感到一股寒意。
這比直接的暴力更令人窒息。
陳科卻上前了一步。
他沒有釋放任何強大的靈壓,也沒有擺出攻擊的姿態。他隻是站在那裡,目光平靜地迎向黃英那雙清澈深邃、卻隻倒映著張逸辰與其作品的眸子。
“美,是鎖不住的,黃夫人。”陳科開口,聲音不高,卻像一顆投入古井的石子,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沉寂,“強行獨占的美,如同折下的花枝,縱使插入名窯寶瓶,用玉液瓊漿供養,也終會失去山野間的鮮活氣,日漸枯萎。”
黃英終於將目光從張逸辰身上移開,第一次正眼看向陳科。她的眼神裡沒有敵意,隻有一種居高臨下的、對不通美學之人的漠然與微嘲。
“凡夫俗子,也配談論美之真諦?”她唇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弧度,帶著千年菊靈的孤傲,“他的作品,每一道弧度,每一片釉色,都是天地靈氣的凝結,是至純至美之物。這般珍寶,豈容俗眼沾染,被愚夫妄語褒貶?唯有我,能讀懂它們靈魂深處的顫栗與光華。我將它們珍藏,免於塵世汙濁,乃是最大的慈悲與懂得。”
她的理論自成一派,帶著一種扭曲的邏輯和強大的信念。
在她看來,她不是掠奪者,而是守護者,是唯一配得上這些“美”的知己。
劉芯彤忍不住開口,聲音冷靜而清晰:“真正的懂得,是希望它被更多人看見,在更多的共鳴中煥發光彩,而不是將它埋入黑暗,讓它與創造它的靈魂一起凋零。黃夫人,您不是在守護美,您是在殺死它,連同創造它的人一起。”
她的話像一把鋒利的解剖刀,試圖剖開黃英那由偏執構築的外殼。
黃英的眼神驟然轉冷,周身那淡雅的菊花冷香變得凜冽:“無知妄言!你們根本不明白,純粹之美的脆弱!它需要最極致的嗬護,最專注的凝視!任何一絲雜念,都是褻瀆!”
工作室內的“欣賞”之力再次暴漲,空氣仿佛變成了粘稠的金色琥珀,要將所有人都禁錮其中。
張逸辰發出一聲壓抑的呻吟,幾乎要癱軟下去。
陳科搖了搖頭,眼中閃過一絲憐憫。他知道,言語在此刻已是蒼白。
菊靈的執念深植於其本性,非簡單的道理所能化解。
他不再與黃英爭辯,而是轉向劉芯彤,遞過一個眼神。
劉芯彤瞬間會意。
在來的路上,他們便商討過對策。麵對這種因“愛”而生偏執的靈體,強行對抗或驅逐並非上策,最好的辦法,是讓她親眼看到,她所以為的“保護”,是何等的狹隘與謬誤。
劉芯彤迅速拿出警務通,走到一旁,開始低聲聯絡。
她動用了自己作為刑警的一些人脈和資源,同時也聯係了玄武,請求異管局在信息和技術上提供必要的、不引人注目的支持。
陳科則再次看向黃英,語氣依舊平和,卻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引導力量:“黃夫人,既然你堅信你的方式是唯一的‘懂得’,那不如,我們換個地方,讓你看看另一種可能?”
黃英蹙眉,眼神警惕:“何處?”
“一個能讓他的‘美’,真正呼吸和綻放的地方。”陳科淡淡道,“若你看過之後,仍堅持己見,我們不再乾涉。”
他的提議帶著一種公平的賭約意味,也精準地抓住了黃英作為“鑒賞者”的好奇心。
她對自己的審美和方式有著絕對的自信,不相信這世間還有比她更懂得“嗬護”這些作品的方式。
她倒要看看,這些凡人能玩出什麼花樣。
“好。”黃英清冷應下,帶著一絲施舍般的傲慢,“我便隨你去看看。讓你等死心。”
接下來的兩天,劉芯彤幾乎不眠不休,利用一切能動用的資源,秘密籌劃。
她聯係了幾位在藝術圈內德高望重、且口風極緊的評論家和策展人,又通過玄武的關係,借用了一處安保嚴密、卻又不失藝術氛圍的私人展館。
所有行動都在極度保密中進行,確保消息不會提前泄露到黃英耳中。
張逸辰則被陳科暫時帶回了閒雲軒。
庭院裡安寧平和的靈氣,小謝秋容偶爾輕柔的讀書聲,嬰寧花海中純粹的生命力,還有陳科不著痕跡的靈力疏導,都如同涓涓細流,緩緩滋潤著他那被過度“欣賞”幾乎榨乾的心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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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逸辰雖然依舊沉默,但眼神裡那死寂的茫然,終於開始一點點消融。
陳科沒有對張逸辰多說什麼,隻是偶爾在他對著庭院發呆時,遞上一杯清茶,或是指點他一兩句關於陶土塑形時氣息流轉的無關緊要的話。
這種不帶任何目的的平和相處,反而讓張逸辰緊繃的神經逐漸放鬆。
第三天,夜晚。
那處被臨時借用的私人展館,燈火通明,卻又異常安靜。
沒有盛大的開幕式,沒有喧鬨的媒體,隻有寥寥十餘位被劉芯彤精心篩選過的、真正熱愛且懂得陶藝的嘉賓。
他們被要求簽署了保密協議,並被告知這是一次特殊的、僅限內部的鑒賞會。
展館中央,柔和的光線下,陳列著七八件張逸辰早期未被黃英收購、或是近期在她壟斷下偷偷完成、卻因自我懷疑而從未示人的作品。
這些作品或許不如他被黃英看中的那些“完美”,卻充滿了鮮活的生命力、探索的勇氣與未經雕琢的真誠。
劉芯彤和陳科帶著神色依舊有些萎靡,但眼神已恢複些許清明的張逸辰,悄然出現在展館二樓的回廊陰影處。
同時被陳科以特殊手段隱匿氣息帶進來的,還有一臉冷然、準備看笑話的黃英。
“便是此地?”黃英掃了一眼下方那些作品,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,但很快被挑剔與不屑取代,“靈氣渙散,匠氣猶存,遠不及他為我所作的那些精純。”
陳科沒有說話,隻是示意她靜靜看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