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請你……不要再跟著我了!”
李明宇的聲音,帶著恐懼積壓後的爆發力,像一把生鏽的鈍刀,狠狠劈開了街角午後慵懶的空氣,也劈在了青鳳那顆千年不變的守護之心上。
她僵在原地,那身烈烈紅衣在梧桐樹的陰影下,仿佛瞬間失去了所有色彩,隻剩下一種灰敗的茫然。
她看著街對麵的李明宇,看著他臉上毫不掩飾的恐懼、排斥,以及那一絲喊出心聲後虛脫般的蒼白。
那雙美麗的狐狸眼裡,震驚如同投入古潭的石子,漾開的卻不是漣漪,而是冰層碎裂般的紋路,下麵湧出的是深可見骨的受傷與無措。
為什麼?
她隻是在履行諾言。
百年前,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,垂死的李老夫人,也就是李明宇的太奶奶,緊緊抓著尚且年幼、靈智初開的她的手,渾濁的老眼裡滿是懇求與不舍。
“青鳳……我走了……最放不下的,就是宇兒他爺爺這一脈……人丁單薄,性子又軟……這世道不太平……求你,看在往日我李家對你那一飯之恩、一隅之安的份上,護著他們……護著我的後人……彆讓他們受了委屈,彆讓他們……斷了根……”
那是將死之人最沉重的托付,夾雜著對一個家族未來的全部擔憂。
她記得老夫人手上粗糙的溫熱,記得那燭火搖曳下充滿憂慮的眼神。
她點了頭,以青丘狐仙的名義。
百年來,她看著李家起起落落,人丁愈發稀薄。
她隱在暗處,驅趕過趁亂打劫的兵痞,嚇退過心懷不軌的鄰人,在李明宇爺爺幼時差點跌落井口時卷起過一陣怪風將他推開,在他父親經商遇挫、債主逼門時製造過一些“意外”讓麻煩遠離……
她一直以為,這就是守護。
無聲無息,掃除一切可能威脅到他們安全的障礙,讓他們在看似平順的環境裡生活。
她從未想過要現身,從未想過要介入他們的生活,她隻是像一個最忠誠的影子,履行著那個古老的承諾。
直到李明宇這一代。
這孩子性子比他父祖更加內向怯懦,在這光怪陸離、人心叵測的現代都市裡,在她看來,更是處處危機。
於是她跟得更緊,護得更周全。
她以為這是儘責。
卻從未想過,這份她視為使命的“守護”,會成為對方痛苦的根源。
“為……為什麼?”青鳳喃喃開口,聲音乾澀,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,那雙總是清冷孤高的眸子裡,第一次露出了類似脆弱的神情,“我隻是……想保護你。”
李明宇看著她眼中那毫不作偽的受傷,看著她那絕美卻寫滿茫然的臉上露出的、幾乎不像千年狐仙會有的無措,心中的恐懼莫名消散了一些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的情緒。
有感激,畢竟那些“意外”的化解他並非全無察覺;但更多的,是長期被無形繩索捆綁後的窒息與想要掙脫的強烈渴望。
劉芯彤適時地走上前,站在李明宇身側,目光平和地看向青鳳,聲音清晰而穩定:“青鳳姑娘,我理解你受人所托,想要保護李先生的心情。這份心意,李先生是感激的。”
她先肯定了青鳳的初衷,緩解了對立的氛圍,然後才話鋒一轉,如同經驗豐富的談判專家,切入核心:“但是,保護的方式有很多種。真正的守護,不是將他隔絕在所有風雨之外,變成溫室裡經不起任何波瀾的花朵。而是應該讓他擁有麵對風雨的能力和勇氣,讓他能夠自由地呼吸,獨立地成長。”
她指了指臉色依舊蒼白,但眼神已不再完全是恐懼的李明宇:“你看他,你的保護讓他失去了社交,失去了正常的生活空間,甚至連睡眠都成了問題。這真的是李老夫人希望看到的嗎?她希望你護他周全,是希望他平安喜樂地生活,而不是像一個被無形鎖鏈困住的囚徒,在恐懼和壓抑中度過一生。”
陳科也在一旁淡淡開口,他的話更像是一把鑰匙,直接撬動青鳳那根深蒂固的執念:“過度的嗬護,與扼殺無異。你守住的或許是他的安全,卻扼殺了他作為一個‘人’的成長與自由。這與那些你曾驅趕走的、想要傷害他的人,在結果上,又有何本質區彆?不過是手段不同罷了。”
青鳳如遭雷擊,踉蹌著後退半步,靠在粗糙的梧桐樹乾上。
過度的嗬護,與扼殺無異……
守住了安全,扼殺了自由……
與那些傷害者,結果無異……
這些話,像一道道閃電,劈開了她心中那由百年執念構築的、自以為堅固無比的壁壘。
她回想起李明宇父祖輩,雖然在她暗中護持下未曾遭遇大難,但似乎也總是少了些棱角與闖勁,安於一方小天地的平庸。
而到了李明宇這裡,這種“保護”更是變本加厲,幾乎將他變成了一個驚弓之鳥。
難道……她真的錯了嗎?
她隻是想完成承諾,卻差點毀掉了承諾想要守護的對象?
一種巨大的茫然和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她。
本小章還未完,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