風雨前兆的壓抑,如同潮濕悶熱的雷雨雲,沉甸甸地壓在閒雲軒上空數日。
陳科加固的陣法無聲運轉,將內外隔絕成兩個世界,院內草木依舊,卻仿佛連空氣的流動都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滯澀。
劉芯彤動用了所有能動用的渠道,關於“拾遺會”的情報卻如同泥牛入海,那份未知帶來的壓力,遠比已知的威脅更令人心神不寧。
就在這山雨欲來的緊繃中,一個平靜的午後,閒雲軒那扇沉重的木門,被人敲響了。
叩門聲不疾不徐,帶著一種恰到好處的禮貌,既不顯急躁,也不會被輕易忽略。
聲音穿過前廳書坊,清晰地傳到正在庭院中檢查陣法節點的陳科和劉芯彤耳中。
兩人對視一眼,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凝重的訝異。
尋常訪客,無論是求書、問卜,或是被那些都市傳說吸引來的好奇者,大多會先被書坊外那層無形的“閒人勿擾”的靈韻所阻,心生退意,或是在門口猶豫徘徊,極少有人能如此清晰地、目標明確地叩響這扇門。
更何況,此刻的閒雲軒,已被陳科以更強力的陣法籠罩,尋常人靠近都會下意識地繞開,能無視這層乾擾直接叩門的,絕非普通人。
陳科對劉芯彤微一頷首,示意她稍安,自己則緩步走向前廳。
劉芯彤沒有跟上,而是身形一閃,悄無聲息地隱入回廊的陰影中,手已按在了腰間那枚新得的玉符之上,靈覺提升到極致,警惕著門外的一切。
陳科拉開木門。
門外站著的,是一位中年男子。
他穿著一身剪裁極佳、質料昂貴的深灰色中山裝,身形修長,氣質陰柔。麵容保養得極好,看不出具體年紀,五官俊雅,隻是那雙微微上挑的鳳眼中,眸光流轉間,帶著一種過於精明的審視感,仿佛能穿透皮囊,直窺內裡。
他手裡把玩著一串油光水滑的沉香木念珠,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、恰到好處的微笑。
“叨擾了。”男子開口,聲音溫和醇厚,帶著一種古老的韻律,與他那身現代裝扮奇異地融合在一起,“在下司徒禮,聽聞‘閒雲軒’藏書浩瀚,主人更是博古通今,特來拜會。”
他說話時,目光已然越過陳科的肩頭,看似隨意,實則精準地掃過前廳的書架布局,鼻翼微不可察地輕輕翕動,仿佛在空氣中捕捉著什麼特殊的氣味。
陳科站在門口,沒有立刻讓開,隻是平靜地回視著他。
眼前之人,身上沒有絲毫外泄的靈力或妖氣,就像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、有些品位的收藏家或學者。
但陳科的靈覺卻如同被細針輕刺,傳來一絲極其隱晦的警示。此人就像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,表麵平靜,內裡卻暗流洶湧。
“司徒先生。”陳科語氣平淡,聽不出情緒,“閒雲軒是小店,藏書雜駁,恐不入方家之眼。不知先生想尋何書?”
司徒禮微微一笑,那笑容如同精心計算過的麵具,完美卻缺乏溫度:“陳老板過謙了。在下感興趣的,並非尋常典籍。”
他的目光再次掃過書坊,最終似是不經意地,落在了通往內院的那道月亮門上,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熱切:“聽聞貴軒藏有一冊古本《聊齋誌異》,版本特殊,靈韻自成,不知……可否一觀?”
果然是為古本而來!
陰影中的劉芯彤心中一凜。此人不僅知道閒雲軒,更精準地指向了《聊齋》古本!
其目的,昭然若揭。
陳科麵色不變,仿佛早有所料,隻是淡淡道:“抱歉,那是先師遺物,不示外人。”
拒絕得乾脆利落,沒有絲毫轉圜餘地。
司徒禮臉上的笑容未減,反而加深了些許,隻是那笑意並未抵達眼底:“陳老板先彆急著拒絕。在下並非強取豪奪之輩,隻是愛書成癡,尤其對這等蘊含靈性的古籍,更是視若瑰寶。若陳老板肯割愛,價錢……隨你開。”
他伸出三根手指,輕輕摩挲著念珠,語氣帶著一種勢在必得的從容:“或者,若陳老板不願出讓,我們也可以合作。我名下有一家私人博物館和數個頂級研究所,擁有最先進的設備和技術,足以對這古本進行最深入、最安全的研究,發掘其真正的價值。所得成果,我們可以共享。”
合作研究?劉芯彤在暗中冷笑。這話術,與當初異管局“技術收容派”的提議何其相似!不過是包裹在糖衣下的掠奪罷了。
陳科依舊拒絕,語氣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誚:“先師有訓,此書自有其緣法,非金帛可易,亦非器械可窺。司徒先生的好意,心領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