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得罪的人當中不乏高官的親屬。
甚至有高官本人。
所以王衙內又被他爹禁了足,今夜無法前來。
到了四更天,依舊沒有動靜。
看來今天渡亡舟不會再出現了。
許多人陸陸續續失望離去。
宋雪凝微感失望,以為今夜將一無所獲。
湖邊隻剩下兩人。
除了宋雪凝,還有一個老婦人。
老婦人她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舊布衣,頭發花白,身形枯瘦,眼神空洞
她望著湖心,口中喃喃自語,像在呼喚誰的名字。
宋雪凝認得她。
她是城東李記布莊的掌櫃娘子。
幾年前,她唯一的女兒染上急病,不治身亡。
自那之後,她便一蹶不振,終日以淚洗麵。
天快亮了,宋雪凝準備回家。
就在這時,宋雪凝感覺氣氛不一樣了。
她望向半月湖。
原本平靜的湖麵上,出現了一艘烏篷小舟。
小舟破開濃霧,悄無聲息地向岸邊滑來。
船體通體漆黑,無槳無帆,
它沒有在水麵激起一絲漣漪。
仿佛它本就是霧的一部分。
船頭立著一道模糊的影子,身披蓑衣,頭戴鬥笠,看不清麵容。
渡亡舟!
它真的出現了!
宋雪凝的心跳突然加快。
小舟停在老婦人身前。
她顫巍巍地抬腳,準備上船。
“婆婆,不能去!”
宋雪凝按捺不住,一把抓住老婦人的手臂。
老婦人仿佛毫無知覺,依舊固執地往前邁步,力氣大得驚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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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雪凝用儘全力才將她往後拽了幾步。
“醒醒!那是害人的東西!你上了船會折損壽元、精氣耗儘!”她在老婦人耳邊大喊。
“死就死吧,我也不想活了。放開我。我想見我女兒一麵,以後不記得也就算了。我也沒幾年好活了,死了之後再去與她相會吧。”老婦人露出恍惚的微笑。
這時,船頭那蓑衣鬥笠的虛影,緩緩轉過頭,看向宋雪凝。
“放開她。”
宋雪凝心中一凜,抬頭厲聲道:“你究竟是何方妖物?為何要在此蠱惑人心,奪人生魂?!”
船夫沒有回答她的問題,隻以毫無情緒的聲音說道:
“世間最苦,莫過思念。生、老、病、死,人之常情。然,怨憎會、愛彆離、求不得,此三者,最是熬人。她思女成疾,日夜煎熬,早已油儘燈枯。我渡她上船,與女兒相見,了卻此生執念。再送她歸岸,抹去這段痛苦的根源,讓她得以安享餘年。何錯之有?”
宋雪凝被他這番話問得一怔。
她隨即厲聲反駁:“你奪走的是她最珍貴的記憶!而且你還有損他們的身體。羅家公子、張老先生,他們都因你而精氣受損,形同枯木!你這分明是害人!”
“記憶?記憶若隻帶來痛苦,那便是毒藥。我並非奪走記憶,我隻是拿走了痛苦本身。無思,則無苦。我是在幫世人解脫。你看這位老婦人。他們活在無儘的悲傷裡,生不如死。是我,給了他們一個選擇,他們可以選擇忘記痛苦,可以選擇重新開始。”
他的邏輯嚴絲合縫,自洽得可怕。
每一個字都帶著一種洞悉世情的慈悲之意。
一時間,宋雪凝竟無法反駁。
她不由得再次思考一個問題:
如果一段記憶非常痛苦,那應不應該把它忘掉?
船夫的聲音再次響起,帶著一絲亙古的喟歎:
“告訴我,姑娘,我是妖邪,還是慈悲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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