英雄遊街的高潮,被王衙內刻意安排在了魏府舊宅之外。
朝廷對於這位死而複生的將軍,態度頗為微妙。
一方麵,魏延昭戰功赫赫,忠烈之後。
他的歸來是一樁極大的祥瑞,足以振奮民心,彰顯國朝恩德。
禮部官員迅速行動,依製準備相應的賞賜、邸報文書,甚至開始斟酌是否要重啟對魏家的封賞。
但另一方麵,兵部幾位老成持重的官員卻持保留意見。
十年光陰,北狄苦寒,俘虜生涯……這其中變數太大。
僅憑容貌、傷疤和些舊事記憶,是否足以斷定身份?
需知軍中不乏精通易容、打探消息的細作。
然而,在魏家族人和幾位老臣的激動認親與民間沸騰的呼聲麵前,這份謹慎顯得有些不近人情。
最終,朝廷的旨意暫未下達,隻示意京兆尹好生安置,詳加觀察。
如此一來,既不失了體麵,也不急於定性。
王衙內卻等不及了。
他深知趁熱打鐵的道理,接風洗塵後,便迫不及待地簇擁著這位英雄回歸舊居。
美其名曰:泣謝芳魂。
夕陽西下,殘陽如血。
荒涼的魏府門口,早已被聞訊趕來看熱鬨的百姓圍得水泄不通。
魏延昭在一眾人的簇擁下,緩緩走下馬車。
他卸下了白日裡的意氣風發,滿臉都是悲痛與緬懷。
他走到那扇早已破敗的朱漆大門前,雙膝一軟,噗通一聲,竟直直地跪了下去。
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,此刻,長跪不起。
“阿影!”
他抬起頭,望著那座在暮色中孤寂矗立的繡樓,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悲呼。
“我回來了。延昭,回來了!”
男兒有淚不輕彈,隻是未到傷心處。
兩行滾燙的熱淚,從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頰上滾滾而下。
“十年了!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你們,想著回家!是我沒用,是我回來得太晚了,讓你苦等了……”
他聲淚俱下,每一句都像杜鵑啼血。
他朝著繡樓的方向,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。
額頭與青石板碰撞,發出咚咚悶響,印下一片紅痕。
“阿影,我的好阿影。我知道是你,一直是你在這裡等我!你的心意,我都知道!讓你久等了,苦了你了……”
那份情真意切,那份肝腸寸斷,感染了在場的每一個人。
“將軍節哀啊!阿影姑娘若在天有靈,知道您回來了,定是高興的!”一位老婦人抹著眼淚喊道。
“是啊將軍,您能回來就是天大的幸事,保重身體要緊!”旁邊有人附和著。
“嗚嗚嗚……太感人了。將軍真是重情重義啊。”
“可憐的阿影姑娘,總算是等到將軍回來了。”
“這才是真正的大英雄。有血有肉,有情有義!”
讚歎聲與哭泣聲,混雜在一起。
就在這時,魏延昭猛地站起身,淚眼朦朧地望著繡樓,激動地向前邁步。
他要推開那扇破敗的大門,進入宅中!
“將軍不可!”王衙內嚇了一跳,第一個反應過來,連忙上前拉住他的手臂。
“將軍三思!”旁邊幾位家丁和官員也立刻圍了上來,急忙勸阻。
“那宅子裡……那光影邪門得很!專吸人精氣神,進去恐有不測啊!”
“是啊將軍,您剛回來,身子骨還沒養好,萬萬不能冒險!”
“阿影姑娘神誌不清,如果沒有認出您來,那豈不是糟糕?到時候阿影姑娘自己也會愧疚自責不已。”
眾人七嘴八舌地勸阻,死活不讓他進去。
他們可是深知那枯榮劫的厲害。
萬一這好不容易撿回來的英雄一進去就變得白發蒼蒼,那這出戲還怎麼唱?
王衙內的功勞豈不是要泡湯?
魏延昭掙紮了幾下,臉上充滿了悲痛與急切:“你們放開我!我要去見阿影!我要去親口告訴她我回來了!我對不起她……縱是刀山火海,我也要進去!”
但他的掙紮在眾人的合力阻攔下顯得無力而悲傷。
最終,他耗儘了所有力氣,頹然地停下動作。
他癡癡地望著繡樓,淚水長流,喃喃道:“阿影,你等我,我定會進去見你……”
這番舉動,贏得了更多同情與讚歎。
而在擁擠的人群之中,有一個姑娘,正踮著腳,拚命地朝前望著。
姑娘叫阿巧,是城東安記麵館老板的獨生女兒。
之前她見過魏延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