顧府秘事,如風過野草,瞬間傳遍京城。
畫師顧雲飛,名聲赫赫,如今卻以枯槁之身、詭異之笑陷於昏迷,府中衙役亦受其畫魅惑。
一時間,市井街談,文人茶肆,無不議論紛紛。
有說顧雲飛是為求畫道極致,修煉了什麼邪術;
有說他衝撞了古廟的神佛,被奪了精魂;
也有人繪聲繪色地描述,那畫中之眼有勾魂攝魄之力,凡人不能直視。
這股異樣的風波,很快便吹到了忘憂齋。
午後,忘憂齋內清幽如昔,墨香淡淡。
宋雪凝坐在窗台前。
秋意已濃,天氣轉涼。她的手邊,放著一個小巧的銀絲手爐,散發著融融暖意。
她麵前攤著一本《山海經雜錄》,好幾處蟲蛀的破洞還未修複。
她手持一把極細的鑷子,將一小片薄如蟬翼的補書紙,覆蓋在破洞之上,再用一支小楷羊毫筆,蘸著特製的稀薄漿糊,輕輕地點潤撫平。
此刻她的整個世界,隻有這卷殘破的古籍。
忽聞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,未見其人,先聞其聲。
“雪凝!”
宋雪凝的手微微一頓,將鑷子穩穩地放在筆洗上,這才抬起頭,看向闖進來的人。
柳青闖了進來,發髻微亂,衣裙也未及完全理順。
她素來是端莊沉靜的,此刻卻麵色發白,雙眸噙淚,眼中難掩驚懼與自責。
“雪凝,你可知,他房中那幅畫?”柳青問道。
“略有耳聞,傳聞畫中僅一隻眼,卻能攝人心魄。”
“那幅畫,我也見過了,似乎是以我的眼睛為藍本而作,但是比我美多了。他之前便同我說,在城郊一座古廟中,見到了真正的‘仙顏’。”
“古廟?”一旁整理書架的宋正卿聞言轉過身,眉頭微蹙,“可是先前殷娘供奉畫皮的那座?”
“正是!”柳青急切點頭,“我後來才打聽到,他無意中發現了那座破廟,覺得氛圍奇特,能激發靈感。他拂去主殿牆壁上的煙塵,露出了一幅殘破壁畫,第一眼便心神俱震,認定那是畫道之神。”
她深吸一口氣,眼中泛起淚光:“雪凝,我今日來,除了憂心雲飛安危,更是……更是覺得,或許是我間接害了他。”
宋雪凝輕輕握了握她冰涼的手,引她坐下:“此話從何說起?”
“我與雲飛乃同窗摯友,相熟多年。他曾向我吐露心意。可我……”她的目光極快地掠過宋正卿的身影,隨即垂下眼簾,“我自知無法回應,便婉言相拒。我告訴他,隻願與他為知己,共論詩書,不談風月。”
宋正卿遞過一杯熱茶。
柳青接過。
“他當時大受打擊,唉,他生性那般孤傲的人……”她哽咽道,“他對我說,定要畫出世間最完美的女子,擁有絕世容顏,永遠不會拒絕他,永遠隻屬於他一人。我心想他寄情丹青或許能緩解痛苦,哪曾想他會變成如今這般模樣!是我害了他……雪凝,我想救他,卻不知從何救起。你見識廣博,通曉奇術,求你幫我查清真相!”
宋雪凝安靜聽完,與兄長交換了一個眼神。
她抽出帕子,為柳青拭去眼角的淚。
“青兒,你莫要如此自責。你以誠相待,以禮相拒,何錯之有?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沒有可是。顧公子今日之境,根源並非你的拒絕,而在於他自身的執念。畫癡畫癡,無癡不成畫。但這癡一旦逾越本心,便不再是成就,而是心魔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