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雪凝一愣。
魏江繼續說道:“你害怕你哥哥上我的船,害怕你哥哥變得不再是你哥哥。可是你哥哥若上了我的船,便會得到快樂,你為何不讓他快樂?為何要將自己的意願強加於他,甚至用自殺來阻攔他?你的自殺威脅換來的是他更痛苦。而你知道他最在乎的是你,所以你用最傷人的方法去控製他。唉,可憐,可歎。不過你這種威脅,雖能擋住他一時,卻攔不住他一世。你害怕的其實是你無法控製你哥哥,你擔心他為了追尋他的快樂而遠離你。”
宋雪凝聽到這番話,大為生氣。
魏江似乎說她是一個自私自利的小人,用兄妹之情來綁架宋正卿的人生。
宋雪凝忍不住反駁道:“你這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。我當然希望哥哥變得更開心,但是更希望他健康長壽。如果僅僅是失去記憶就能快樂,如果快樂的代價隻是遺忘,或許我會同意我哥哥去追尋他的快樂。但如今,他失去記憶的代價是魂魄受損。人有三魂七魄,少了一魄,那還算是人嗎?我絕不會容忍這種事發生。你自認為在幫人從痛苦中解脫,可是你為什麼要奪取彆人的魂魄?你和那些吸男人陽氣的女鬼有什麼區彆?”
“坐井觀天。人生可憐,憂患實多。人這一輩子,真正快樂的時光太少。就算少活幾年,又能如何?”魏江反問道。
宋雪凝知道,在他自己的世界裡,他的邏輯無懈可擊。
自己難以辯駁。
魏江始終認為他是在做好人好事。
於是她不與他糾纏,直接切入問題的實質:
“你願意與我說話,我很欣慰。今天來,我是想向你請教一個問題。”
船夫沒有說話,似乎在等待她的問題。
“你為何要如此行事?為什麼要竊取彆人的記憶?為什麼要奪取彆人的魂魄?這對你有什麼好處,魏江?”
船夫沉默片刻,緩緩開口道:“你,知道我的名字。”
“我不隻知道你的名字,我還知道你和你妻子阿蓮的故事,知道那支你至死都沒能送出去的並蒂蓮銀簪。你因求不得之苦,化為怨靈,被困在這湖中百年。你聲稱是為了渡化世人,讓他們放棄痛苦的根源,讓他們快樂。可你做的事,卻是掠奪他們的魂魄,損毀他們的性命!這不是慈悲,你這是在殺人。我想問你,你為何要這麼做?!是為了你妻子阿蓮嗎?難不成你想複活她?可是已經過去了百年。人死又怎麼能複生?”
經過這麼多天的調查,宋雪凝猜測這就是船夫的動機。
就好像那些壁畫仙子案子當中的畫師,想要奪取他人的情感,注入在壁畫之中,讓壁畫仙子變成活人,降臨人間。
這次船夫沉默了更長時間。
“我守在這湖上,看著那些和我一樣被痛苦折磨的癡人,便想渡他們一程,讓他們放下,讓他們快樂,讓他們不至於帶著痛苦離去。看到他們快樂了,我的心裡也有些安慰。阿蓮若是看到,她也會替他們高興,她是個善良的人。”魏江緩緩開口。
“後來呢?”宋雪凝問道。
“時間過得太快了。或者說,時間過得太慢了。一百年了。我日日夜夜思念著阿蓮,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想著她的樣子。她的眉,她的眼,她笑起來時嘴角的梨渦。起初她的臉很清晰,仿佛就在我的眼前。”魏江的身影變淡了,似乎一陣風就能把它吹散。
“不知從哪一天起,她的臉,變得模糊了。我記不清她長什麼樣子。我越拚命去想,就越模糊。唉,我害怕自己忘了她,我絕不能忘了她。”
虛影的情緒突然激動。
周圍的霧氣瘋狂翻湧。
宋雪凝頓時跟著緊張起來。
“就在我快要徹底失去她的時候,我渡了一個因喪妻而痛苦的男人。我取走了他那段痛苦的記憶,卻意外地發現,他那份對妻子的濃烈情感與記憶,可以用來修補我腦海中阿蓮的容顏。”魏江臉上露出一絲微笑。
“這時候我才明白人有三魂七魄,其中的雀陰魄掌管記憶,是最好的修複材料。每一個雀陰魄裡,都蘊含著最純粹的情感和最深刻的記憶。我需要不斷地尋找新的雀陰魄,修補阿蓮的容顏。否則,她的臉會再次褪色。我既能維護她的容貌,又能減輕他人的痛苦,一舉兩得,何樂而不為呢?”
船夫很坦誠。
他交代得清清楚楚。
他或許需要彆人的認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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