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舟庇護所的穹頂之上,人造太陽正午的光芒有些失真,均勻地灑落在每一寸合金地板上,卻驅不散空氣中那股沉悶而滯重的氣息。
戰爭結束了。
那枚由陳牧親手發射,終結了最終變異體“利維坦”的特種源能彈,其彈殼被封存在庇護所中央廣場的紀念碑下。
陳牧將其命名為“最後一顆子彈”。
這個儀式象征著一個時代的落幕——一個由火焰、硝煙、咆哮和無儘殺戮構成的時代。
然而,當槍聲徹底沉寂,當震耳欲聾的警報不再鳴響,幸存者們卻並未迎來預想中的歡欣鼓舞。
取而代之的,是一種彌漫在每個人心頭的、更深沉的虛無與迷茫。
“頭兒,”林九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現在陳牧身後,他的聲音壓得很低,帶著一絲電子信號般的冷靜,“‘記憶網絡’的底層情緒流出現了異常波動。最近72小時,關鍵詞‘然後呢’、‘意義’、‘空洞’的出現頻率,超過了‘食物’和‘安全’。”
陳牧正站在了望台上,俯瞰著下方井然有序卻死氣沉沉的城市。
人們像精密的零件,在固定的軌道上移動、工作、生活,眼神裡卻沒有光。
“說人話。”陳牧沒有回頭,他的目光穿透厚重的防彈玻璃,仿佛在審視著這個被他親手拯救、卻又陷入新困境的世界。
“有人在質疑,”林九的語氣凝重起來,“他們說,戰爭時期,您是我們的神,您的每一道命令都通向生存。但現在……槍不響了。他們覺得,‘槍械大師’的時代,或許該結束了。”
這是一種無聲的危機,比任何屍潮或變異獸的威脅都更加致命。
它不訴諸武力,卻能從內部瓦解人類最後的堡壘。
當生存不再是唯一目標時,人心的方向,便成了最大的變數。
“放他娘的屁!”一聲怒吼從旁邊傳來,趙雷魁梧的身軀帶著一股壓迫性的熱浪走了過來。
他剛從訓練場回來,額頭上還帶著汗,眼神裡的暴躁一如既往,“這幫兔崽子是忘了誰把他們從喪屍嘴裡摳出來的?忘了是誰頂著獸潮把加特林槍管打到熔化的?我去把帶頭的揪出來,廢他兩條腿,看誰還敢嚼舌根!”
趙雷是“傳火者”的教官,是所有人心中的戰神,他的威信僅次於陳牧。
他的邏輯簡單而直接:不服,就打到服。
這是末世十年,刻在骨子裡的生存法則。
“然後呢?”陳牧終於轉過身,平靜地看著趙雷,“你廢了他,證明了他們說的是對的——我,陳牧,以及我們這套體係,離開暴力就一無是處。當槍膛裡沒有子彈時,我們就隻剩下威脅和拳頭。”
趙雷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冰水當頭澆下,他張了張嘴,卻說不出話來。
他知道陳牧說的是對的,但他想不出彆的辦法。
“這不是背叛,老趙,”陳牧的語氣緩和下來,他比任何人都理解這份迷茫,“這是恐懼。他們害怕的不是我,而是這個寂靜下來的世界。當唯一的敵人消失,他們不知道該為什麼而活。所以,他們需要一個新的‘敵人’,或者一個新的‘神’。”
林九若有所思地點點頭:“所以,解決問題的關鍵,不是壓製質疑,而是給予他們新的‘意義’?”
“沒錯。”陳牧的目光掃過兩人,“以前,我的係統是我的武器。掃描、分解、升級,我用它來製造更強的槍械,殺死更強的敵人。但現在,我需要用另一種方式來‘掃描’,掃描人心;用另一種方式來‘升級’,升級信念。”
就在這時,庇護所內的燈光忽然劇烈地閃爍了一下,隨即亮度驟降了至少三分之一,連帶著空氣循環係統也發出了“嗡嗡”的過載聲。
“怎麼回事?”趙雷立刻警覺起來。
林九迅速調出個人終端,數據流飛速閃過:“報告!是中央能源核心。輸出功率不穩定,多個區域的工程師報告無法解決,他們的……工作效率和協作精度大幅下降。說白了,就是沒人用心乾了。”
這正是那場“無聲危機”最直觀的體現。
消極的情緒如同病毒,已經開始侵蝕方舟的心臟。
趙雷的拳頭捏得咯吱作響:“我帶人去能源核心,誰敢怠工,軍法處置!”
“站住。”陳牧叫住了他。
在兩人不解的目光中,陳牧解下了腰間那把一直陪伴他的、已經進化到“傳說”等級的1911,輕輕放在桌上。
那把槍的槍身上流淌著暗金色的能量紋路,仿佛蟄伏著毀天滅地的力量。
然後,他脫掉了象征著最高指揮權的戰術外套,隻穿著一件簡單的灰色t恤,朝著能源核心的方向走去。
他沒有啟動“鷹眼”去鎖定故障點,也沒有呼叫係統分析解決方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