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寂,是終焉戰場上最奢侈的噪音。
當陳牧那道冰冷決絕的命令如利刃般劃破凝固的空氣時,所有人都以為自己聽錯了。
“全軍停火,收械!”
“什麼?”一名趴在掩體後的重機槍手猛地抬頭,滿臉的硝煙和錯愕,“指揮官,敵人的下一波攻勢最多還有六小時就到了!現在停火?!”
無人應答。
隻有命令在通訊頻道裡無情地重複著,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。
戰士們在驚疑和不解中,隻能服從。
槍聲、炮聲、咒罵聲……一切戛然而出口。
前一秒還如同煉獄的陣地,瞬間陷入了詭異的沉寂。
風聲重新占據了主導,吹過斷壁殘垣,發出嗚咽般的哀鳴。
緊接著,第二道命令讓所有人的大腦徹底宕機。
“全員,就地進行感官剝離訓練。戴上眼罩,塞上耳塞,拆解並重組你們的武器,直到我下令停止。”
這簡直是瘋了!
決戰前夕,不熟悉地形,不研究戰術,反而玩起了這種新兵蛋子都不屑的把戲?
一名剛從後方補充上來的新兵,在黑暗和寂靜中笨拙地摸索著自己那支冰冷的突擊步槍,零件掉了一地,他煩躁地扯下眼罩,低聲對旁邊的老兵抱怨:“這他媽跟瞎子打架有什麼區彆?敵人上來了,我們拿燒火棍捅嗎?”
話音未落,一隻鋼鐵般的大手狠狠拍在他的後腦勺上。
“啪!”
清脆的響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。
趙雷,陳牧最信任的副官,如同一頭潛伏的黑豹,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新兵身後,眼神凶悍得能吃人。
“說對了,就是要你變成一個瞎子!”他壓低聲音,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鋼針,“但你還要變成槍的耳朵,槍的皮膚!不是用你的耳朵去聽,是用你的骨頭,你的血肉,去感受槍機每一次微不足道的回彈!去摸索每一顆子"彈"上膛時那轉瞬即逝的震動!做不到,你就第一個死!”
新兵嚇得一個哆嗦,再也不敢作聲,手忙腳亂地重新戴上眼罩。
整個陣地,數萬名戰士,就這樣在無光無聲的世界裡,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枯燥至極的動作。
起初是煩躁和抗拒,但隨著時間推移,當外界的乾擾被徹底剝離,他們掌心的觸感開始變得前所未有的敏銳。
他們能感受到槍油的粘稠度,能分辨出不同零件接觸時那細微的摩擦差異,甚至能通過槍托抵在肩膀上的震動,判斷出空倉掛機是否已經到位。
一種全新的、與武器融為一體的感覺,正在悄然萌發。
就在眾人漸漸沉浸在這種奇異狀態時,陳牧的身影出現在了陣地中央的一處高地上。1911手槍,同樣用黑布蒙上了雙眼。
“百米移動靶,準備。”他聲音平淡。
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了。
他們雖然看不見,但那股熟悉的、令人心悸的威壓,讓他們知道,是指揮官。
遠處,一個模擬敵方單位的靶子開始不規則地左右移動。
陳牧站在原地,一動不動,仿佛一座雕塑。
風吹動著他的衣角和蒙眼的黑布,沒人知道他在等什麼。
突然,他抬起了手臂。
“砰!”
第一聲槍響。
“砰!砰!砰……”
接連十槍,節奏穩定得如同節拍器,沒有絲毫拖泥帶水。
當陳牧扯下眼罩時,遠處的靶子上,赫然出現了九個彈孔,其中七個集中在核心區域。
他環視著那些雖然看不見,卻都“望”向他的戰士們,緩緩舉起手,用食指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。
“記住,槍響之前,你必須先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。”他的聲音不大,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陣地,“當你的心跳成為世界的背景音時,風聲、敵人的腳步聲、甚至是你自己的呼吸,都不過是雜音。”
震撼,無與倫比的震撼。戰士們終於明白了這場瘋狂訓練的意義。
另一側,趙雷則召集了所有狙擊手。
這些平日裡軍中最孤傲的“鷹眼”,此刻也同樣被剝奪了視覺。
“你們是戰場上最敏銳的眼睛,但有時候,眼睛會欺騙你。”趙雷的聲音低沉而有力,“從現在起,忘了你們的瞄準鏡。用你的左手手背去感知風,不是風速,是風的‘情緒’——它是溫柔地拂過,還是暴躁地撕裂空氣?用你的呼吸去控製扳機,讓每一次心跳的間隙,都成為你扣動扳機的唯一時機。”
他親自做著示範,閉上雙眼,端起一把沒有裝填子"彈"的重型狙擊槍,深吸一口氣,然後緩緩吐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