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光乍破,將籠罩在廢墟城市上空的死寂灰色撕開一道慘白的裂口。
林九一夜未眠,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著麵前的便攜式戰術終端,屏幕上,十七個紅點如鬼火般閃爍。
這十七個點,代表著昨夜響徹全城的十七處據點的槍聲來源。
它們看似雜亂無章,是幸存者絕望的呐喊,但在林九這位前信息戰專家的眼中,這混亂背後隱藏著一種冰冷的秩序。
他將所有槍聲的音頻波形轉化為數據流,剔除背景噪音,隻留下最純粹的擊發間隔與次數。
起初,這隻是一堆毫無意義的數字。
但當他把陳牧在工坊外那驚天動地的一劃——那五聲槍響的時間軸作為基準密鑰導入分析時,整個數據矩陣瞬間活了過來。
“嘀、嘀嘀、嘀……”終端發出了輕微的蜂鳴,一行行被破譯的編碼飛速滾過屏幕。
那不是隨機的槍聲,那是一種用子彈和寂靜書寫的脈衝語言!
十七處據點的槍聲,竟是十七個不同頻段的“中繼站”,它們將陳牧發出的“原始信號”進行放大、折射、再編碼,最終彙聚成一個完整的指令。
林九的手指因激動而微微顫抖,當他敲下最後一個回車鍵,所有數據流指向了一個最終結果——一個清晰無比的坐標序列。
“城市廢墟,第三扇區,地下廣播塔……”他喃喃自語,瞳孔驟然收縮。
他明白了,陳牧那一劃,根本不是對潛伏者的示威,那是在這片被電磁風暴與信息黑洞籠罩的廢土上,用最原始、最暴力的方式,向某個未知的“接收者”發送了一條信息!
就在他準備集結小隊出發時,帳篷外的通訊頻道突然響起一陣刺耳的雜音。
不,那不是雜音!
林九渾身一僵,他猛地撲到通訊器前,那斷斷續續、極具節奏感的電流衝擊聲,赫然是另一種槍聲編碼!
頻率短促而焦灼,像是在回應,更像是在……警告。
“趙雷!”林九抓起對講機,聲音嘶啞,“你立刻前往坐標點外圍,占領製高點,我們需要一個‘耳朵’!”
趙雷的身影如獵豹般穿行在斷壁殘垣之間。
他沒有選擇視野開闊的高樓,而是俯身在一截暴露於地表的廢棄鐵軌旁。
他摘下戰術手套,將耳朵緊緊貼在冰冷、鏽蝕的鋼鐵上。
在末世,眼睛會欺騙你,但大地不會。
震動,是萬物最誠實的語言。
他閉上眼,整個世界化作一片由震動構成的戰場。
他聽到了,無數細微的、拖遝的摩擦聲,那是普通喪屍無意識的遊蕩,像一片流動的沙海。
緊接著,一種沉重而富有彈性的“咚…咚…”聲傳來,那是變異獸肌肉賁張、跳躍落地的聲音,每一次落地都讓鐵軌發出沉悶的呻吟。
然而,在這兩種熟悉的噪音之下,第三種聲音讓他背後的汗毛瞬間倒豎。
那是一種整齊劃一、富有節奏的腳步聲。
嗒、嗒、嗒、嗒……不快,但每一步的間隔、力度都幾乎完全一致,仿佛由一台精密的殺戮機器控製。
這不是野獸的本能,更不是喪屍的蹣跚。
趙雷猛然抬起頭,眼中滿是驚駭:“有‘組織化’單位出現了。”
他毫不猶豫地舉起手中的狙擊槍,槍口朝天。
沒有瞄準,沒有索敵,他扣動扳機,用清脆的槍聲向後方傳遞信息:三短,兩長。
這是他們事先約定的最高級彆警報——遭遇智慧型敵人!
槍聲在廢墟間回蕩,也瞬間暴露了他的位置。
幾乎是同時,四麵八方傳來了刺耳的咆哮,那片由喪屍和變異獸組成的鋼鐵洪流,被他這一顆“石子”激起,瘋狂地朝他湧來。
趙雷冷笑一聲,拉動槍栓,身影一閃,消失在地鐵入口的黑暗中。
他要用自己,為林九他們爭取時間。
與此同時,遠在營地工坊內的陳牧,緩緩睜開了眼睛。
他沒有看窗外,卻仿佛看到了趙雷被圍困的景象。
一種無形的連接,讓他感知到了遠方戰友的危機。
但他不能去,他的任務,是坐鎮中樞。
他坐在冰冷的金屬椅上,雙手緊握著那把剛剛調試完畢的新槍。
槍身線條流暢,閃爍著冰冷的金屬光澤。
他閉上眼,世界沉入一片黑暗。
他的意識穿過時空,回到了前世,回到了那間永遠彌漫著槍油味的小店。
他想起了貨架最深處那把從未賣出的定製左輪,槍管上刻著一朵枯萎的玫瑰。
他想起了那個雨夜,劫匪用槍指著他的頭,扣動扳機前那一瞬間的死寂。
在那一秒,他聽到的不是恐懼,而是一種奇特的“共鳴”。
是子彈在彈巢中蠢蠢欲動的微顫,是擊錘即將落下的那一絲張力,是劫匪心臟狂跳帶動手指的肌肉痙攣。
他學會了“聽”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