塵土與枯草的氣息混雜在一起,豫北村落像一頭年邁的巨獸,匍匐在灰黃色的天幕下,沉默得令人心悸。
林九一行人佝僂著背,學著流民的樣子,將自己融進這片死寂的風景。
然而,當他們踏入村口,一股比荒野更深沉的詭異感瞬間攫住了他。
這裡沒有槍。
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女孩,正用一把磨得發亮的鐮刀柄,有節奏地敲擊著門前的水缸,發出“咚、咚、咚”的悶響,聲音傳出不遠,卻像投石入湖,在空氣中蕩開無形的漣漪。
不遠處,一位靠在牆根曬太陽的老人,緩緩挪動身前的一塊犁鏵,利用其磨損的表麵折射著日影,那光斑精準地落在一道道刻痕上,仿佛一座最原始的日晷。
沒有崗哨,沒有警告,隻有這些無聲的語言在流淌。
一個身影從土屋的陰影裡走出,是村長李守田。
他滿臉溝壑,眼神渾濁得像一潭古井,一言不發地遞過來一個粗陶水壺。
林九接過,溫熱的觸感從指尖傳來,驅散了些許寒意。
就在這時,他的目光被老人那粗糙的袖口吸引。
袖口下,一圈鏽跡斑斑的鐵絲緊緊勒著老人的左腕,鐵絲的纏繞方式和磨損痕跡,竟與林九懷中那枚共鳴盤的感應頻率驚人地同步!
林九的心臟猛地一縮。
他瞬間明白了。
在這個被遺忘的角落,槍械的咆哮早已被另一種更古老、更沉寂的力量所取代。
他們不用槍“說話”。
夜裡,祠堂成了他們臨時的棲身之所。
冰冷的地麵透著寒氣,林九裹緊了外套,卻墜入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境。
他變成了一把生鏽的扳手,冰冷、沉重,被死死地埋在堅硬的混凝土之下,動彈不得。
黑暗中,無數細碎而堅定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,它們穿透了水泥,穿透了泥土,直接在他鏽蝕的“腦海”中回響。
“傳下去……找到他們……”
“告訴他們,我們的用法……”
“彆用我們……殺人……”
“嗡!”一聲劇烈的震動將林九從噩夢中驚醒,他猛地坐起,冷汗浸透了後背。
他下意識地握住身邊防身的短柄斧,卻發現那震動正是從斧柄上傳來的!
不多不少,剛好三下,仿佛在回應夢中的低語。
他心頭一凜,悄無聲息地起身,貼著牆根向外摸去。
院子裡,月光如水,李守田正獨自一人,揮動著一把長柄斧,機械地劈著木柴。
林九的瞳孔驟然收縮。
李守田的每一次揮斧,都並非用儘全力,而是精準地卡在一個奇異的節奏上。
斧刃落下,劈開木柴的瞬間,院角那塊白天用來計時的鐵犁,竟隨之同步地發出一聲極其輕微的顫鳴。
那不是巧合,那是一種呼應,一種跨越了物質形態的共振。
千裡之外,燈火通明的地下基地內,陳牧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。
最後一滴銀灰色的液態金屬在共鳴盤的刻紋中流淌殆儘,屏幕上代表著各個幸存者據點的光點閃爍不定,仿佛隨時會熄滅。
“隊長,液態金屬庫存為零,我們無法再製造新的共鳴盤了。”一名研究員的聲音帶著絕望。
陳牧死死盯著那塊失效的盤麵,腦中瘋狂運轉。
記憶、共鳴、金屬……如果記憶的載體是金屬,那麼構成金屬的本質是什麼?
碳、鐵、矽……還有什麼,是所有生命金屬的共同之處?
一個瘋狂的念頭閃過,他沒有絲毫猶豫,拔出匕首在指尖劃開一道口子。
鮮紅的血液滴落,滲入盤麵中心。
奇跡發生了!
當鮮血浸潤高碳鋼的瞬間,原本黯淡的盤麵驟然亮起,光芒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璀璨。
而在地圖上,十七個全新的光點憑空浮現,它們無一例外,全部散布在昔日的農業經濟帶上!
“我明白了……”陳牧喃喃自語,眼中爆發出駭人的精光,“槍的記憶沒有消失,它隻是……回家了!”他猛地抬頭,聲音斬釘截鐵:“命令!熔毀三號倉庫所有報廢槍管,重鑄為鋤頭、鐮刀、鐵鍬!在上麵刻入基礎脈令衝紋路,附上最簡明的圖解——”他拿起筆,在白板上重重寫下幾個字:“敲三下,等回應。”
豫北村,晨曦微露。
林九找到了李守田,將那枚還帶著陳牧血跡的共鳴盤展示給他看。
老人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了然,他搖了搖頭,沒有去接,而是從懷裡掏出一件東西。
那是一截乾硬的牛皮繩,上麵綁著一枚暗淡無光的銅鈴。
他輕輕一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