刹那間,陳牧腳下的土地仿佛活了過來。
那是一種沉睡巨獸蘇醒時的心跳,低沉,有力,通過鞋底直衝天靈蓋。1911手槍,那支開啟了一切的“鑰匙”,已然徹底沒入石碑,仿佛被古老的岩石所吞噬,槍柄上的人造紋理與碑體的天然石紋融為一體,再無分毫縫隙。
整片碑林,十七座承載著百年屈辱與抗爭的巨石,開始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頻率低聲嗡鳴。
陳牧清晰地感覺到,這股震顫的波紋,與他腦海中那麵神秘共鳴盤的脈動完全同步。
他低下頭,駭然發現,那些鐫刻在碑體表麵的刻痕——“我們,是會走路的槍”——竟不再是死物。
血紅色的銘文仿佛被注入了生命,在粗糙的石麵上緩緩流動,像一條條由鮮血與鋼鐵意誌凝聚而成的活體脈絡。
他迅速從懷中取出那麵巴掌大的銅製共鳴盤,毫不猶豫地貼在主碑冰冷的表麵。
就在接觸的瞬間,盤中凹槽內殘留的幾滴銀色液態金屬驟然沸騰,如同滾油入水,劇烈翻滾著投射出一道刺眼的光幕。
光幕之上,一道蜿蜒曲折的光脈自腳下碑林為起點,如同一條蘇醒的地龍,向著遙遠的北方極寒之地瘋狂延伸,瞬間沒入視野的儘頭。
被喚醒了!這就是傳說中深埋於地殼之下的“地脈震線”!
同一時刻,千裡之外的六號聯絡站,黃沙漫天。
趙雷正叉著腰,對著一百名精壯的漢子怒吼。
他們手中沒有槍,隻有生鏽的鐵鏈、變形的鍋蓋和截斷的廢棄鐵軌。
這是趙雷一手組建的“聲武係統”部隊,他們的任務,就是用最原始的敲擊,在廣袤的廢土上奏響屬於人類的戰歌。
“節奏!注意你們的節奏!三長兩短,敲的是命令,是戰鼓,不是他娘的過年放鞭炮!”趙雷的聲音粗獷而洪亮。
就在他準備糾正一個新兵錯誤動作的刹那,腳下的沙土突然毫無征兆地一鬆。
緊接著,“噗”的一聲悶響,一截滿是鏽跡的斷裂鋼筋從地底猛地彈射出來,深深紮在他麵前的沙地裡,尾端兀自顫抖不休。
所有人的敲擊聲戛然而止。
趙雷的瞳孔驟然收縮,他死死盯住那截鋼筋的尖端,上麵用利器刻著一串早已被風沙磨蝕得扭曲不清的數字——719。
他的呼吸瞬間凝滯了。
719,這是三年前,在“黑潮”戰役中全員犧牲的第七偵察小隊的無線電呼號。
他們最後傳回的信號,就是在這片區域附近消失的。
“全體都有,暫停!”趙雷的聲音嘶啞得如同被砂紙打磨過。
他猛地推開身邊的人,單膝跪地,將耳朵緊緊貼在尚有餘溫的沙土上。
大地之下,傳來一陣微弱卻極富規律的斷續震動。
咚咚咚……咚——三短一長。
這是舊時代軍隊最基礎的通訊編碼:“收到”。
趙雷的眼眶瞬間被灼熱的液體填滿,那群長眠於地下的兄弟,竟然在三年後,用這種方式回應了他。
他沒有流淚,隻是猛地站起身,用儘全身力氣咆哮道:“繼續敲!用你們最大的力氣!把他們的名字,把所有犧牲兄弟的名字,都他娘的給老子敲進明天!”
而在更西邊的鹽堿地上,林九正帶領一支押運隊在夜色中宿營。
他們此行的任務,是押送一批最新趕製的農具前往中部聯合地帶。
但這批農具與眾不同,每一把鋤頭、每一柄鐮刀的金屬部分,都用高頻脈衝蝕刻上了與碑林銘文相似的紋路。
深夜,萬籟俱寂,連風都仿佛死在了這片白色的荒原上。
林九掛在帳篷口的銅鈴,卻毫無征兆地“叮鈴鈴”響了起來。
他瞬間驚醒,一把抓起身邊的短刀,閃身出了帳篷。
眼前的一幕讓他頭皮發麻。
營地中央,那堆放整齊的數百件農具,此刻竟像被無形的手操控了一般,所有的“槍口”——鋤頭的尖端、鐮刀的彎鉤、鐵鍬的鏟刃,全都齊刷刷地指向了正北方。
幾柄磨得最亮的板斧,斧刃在月光下反射出森冷的寒光,正以極高的頻率微微震顫,發出“嗡嗡”的低鳴。
林九心臟狂跳,他立刻想起了陳牧的囑咐。
他小心翼翼地從裝備包裡拿出自己的共鳴盤,將其深深埋入腳下乾硬的鹽堿土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