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下深處,仿佛有沉睡的巨獸翻了個身。
林九的瞳孔驟然收縮,死死盯住麵前的全息投影。
指揮中心內,警報燈無聲旋轉,將他冷峻的臉龐映得明暗不定。
屏幕上,實時傳輸的全球地質勘測數據流如決堤的洪水,每一條曲線的劇烈跳動,都像一記重錘砸在他的心臟上。
原本早已乾涸見骨的黃河故道,正從龜裂的河床深處,一寸寸滲出幽藍色的地下水,那光芒微弱卻執著,仿佛是星球的藍色血液正在重新循環。
在昆侖山脈的斷層帶,地殼撕裂的猙獰傷口中,竟有無數泛著冰冷金屬光澤的藤蔓破土而出,它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生長,盤根錯節,仿佛要將碎裂的大地重新縫合。
最讓他頭皮發麻的,是那些巍峨的山脈。
它們的輪廓正在以一種極其緩慢,卻不容置疑的姿態發生著改變。
一座山峰在抬升,另一處盆地在沉陷,仿佛有一雙無形巨手,正在重塑這片滿目瘡痍的世界。
技術員將最新的三維地形成像與數據庫中的古代輿圖進行比對,結果讓整個指揮中心陷入死寂。
屏幕上,重疊的光影驚人地吻合——那赫然是傳說中的古代“九州”地理圖!
“人心聚處,山河重鑄……”
林九的喉結滾動了一下,一個塵封的記憶片段被這驚天動地的景象猛然撬開。
那是陳牧留下的最後一句遺言,當時隻以為是末路英雄的悲壯囈語,此刻卻像一道貫穿時空的閃電,劈開了所有的迷霧。
他凝視著屏幕上那片正在“蘇醒”的古老版圖,用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低語:“我們不是在重建文明……我們是在喚醒它本來的樣子。”
與此同時,西北荒原。
“狗娘養的!”趙雷狠狠一拳砸在失靈的戰術平板上,屏幕閃爍幾下,徹底黑了下去。
狂風卷著黃沙和一種肉眼可見的電弧,像億萬隻發狂的野獸,在這片死亡之地上肆虐。
強磁場風暴將這裡變成了一切電子設備的墳墓。
他們這支由精銳組成的先遣隊,徹底成了瞎子和聾子,被困在茫茫沙海之中,目標——傳說中的“初燃之地”,遙不可及。
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。
一名臉龐還帶著稚氣的年輕戰士,為了驅散心中的恐懼,下意識地哼起了一段家鄉的民謠。
那調子簡單而古老,在狂風的呼嘯中若有若無。
“彆唱了!省點力氣!”一名老兵不耐煩地喝止。
然而,趙雷卻猛地抬起了頭,他那隻獨“等等……繼續唱!”
年輕戰士愣了一下,但在趙雷威嚴的逼視下,隻能硬著頭皮,將那首民謠大聲唱了出來。
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。
就在歌聲變得清晰的瞬間,他們前方不遠處的一座巨大沙丘,毫無征兆地開始塌陷,流沙如瀑布般向兩側滑落。
一條由熔岩冷卻形成的暗紅色路徑,從沙丘下顯露出來,它表麵布滿了奇特的紋路,像某種生物的脈絡,蜿蜒著伸向被風暴籠罩的遠方。
整個隊伍都驚呆了。
趙雷大步走上前,單膝跪地,用粗糙的手掌摩挲著那溫熱的地麵。
那紋路竟隨著歌聲的節拍,在微微起伏,仿佛在與之共鳴。
他站起身,抹了把臉上的沙礫,嘴角咧開一個猙獰的笑容。
“嗬。”他冷笑著,聲音不大,卻清晰地壓過了風聲,“以前老子信槍,現在老子信歌。都跟上,跟著這調子走!”
遠在千裡之外的地下指揮中心,林九並未察覺到趙雷的奇遇。
他的全部心神,都沉浸在另一項更深層的破解工作中。
那是從一枚改造過的特殊彈殼中提取出的最後一段加密數據,是陳牧留下的終極後手。
當最後一道防火牆被攻破,數據流如潮水般湧入主機時,林九愣住了。
沒有毀天滅地的武器藍圖,沒有足以顛覆戰局的戰略部署。
那所謂的“文明備份”,竟是十萬條再普通不過的人生片段。
一對新人在草坪上交換戒指的婚禮錄像;一群學生將學士帽拋向天空的畢業合影;記者在街頭隨機采訪路人“你的夢想是什麼”的視頻;一隻金毛犬笨拙地追逐自己尾巴的滑稽畫麵……
全是末世降臨前,那些最平凡,最瑣碎,甚至被人遺忘在手機相冊深處的日子。
林九沉默地看著屏幕,畫麵中,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,正將一朵蒲公英吹向天空。
那一瞬間,他這位以絕對理智著稱的指揮官,眼眶竟有些濕潤。
他明白了,陳牧留下的不是武器,而是火種——點燃人心的火種。
他深吸一口氣,走到主控台前,手指在鍵盤上疾速飛舞。
“啟動‘晨曦’協議,連接全球所有火紋節點,目標,全頻段信號覆蓋推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