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個捕捉到這縷回聲的,是妞妞。
小女孩才五歲,對昨夜那首童謠的恐懼早已被清晨的饑餓衝淡。
她小小的身影溜進空無一人的夥房,像一隻探索新世界的貓。
學著大人的樣子,她踮著腳尖,吃力地拖來米袋,笨拙地用小鐵盆往外舀米。
雪白的米粒嘩啦啦地撒了一地,她卻毫不在意,隻專注於盆裡那一點點戰利品。
她將米倒進冰冷的大鐵鍋,又跑到水缸邊,用儘全身力氣才舀起半瓢水,“哐”地一聲倒進鍋裡,水花濺濕了她的衣襟。
她搓著冰涼的小手,好奇地看著水麵浮沉的米粒,然後,她看到了旁邊那個被當作雜物墊腳的gock套筒。
在她眼裡,那黑黝黝、帶著奇特紋路的金屬塊,大小正合適當鍋蓋。
她吃力地將套筒挪到鍋上,蓋住了一半鍋口。
做完這一切,她心滿意足地蹲下,學著記憶中大人的模樣,將一小捆乾枯的引火草塞進灶膛,劃著了一根火柴。
火苗“呼”地一下竄起,舔舐著冰冷的鍋底。
“滋啦——”
是水被加熱的聲音。
“哐當。”
是金屬套筒在熱氣頂托下,與鍋沿碰撞發出的輕響。
熟悉,又陌生。
妞妞愣住了,隨即,她咧開嘴,露出一口小米牙,笑了。
那笑聲清脆、純粹,不帶一絲雜質,像山澗裡第一泓融化的雪水。
這笑聲仿佛一顆投入死寂湖麵的石子,瞬間激起層層漣漪。
“吱呀——”
三扇原本緊閉的房門,幾乎在同一瞬間被推開。
東邊的王嬸提著一把剛擇好的青菜,西邊的李伯抱著一捆劈好的乾柴,對著門的張嫂端著一碗醃好的鹹菜。
他們誰也沒有說話,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茫然,仿佛身體比大腦先一步做出了反應。
他們隻是循著那一聲輕響和笑聲,默契地、一步步地圍攏到夥房門口。
而在地下指揮中心,林九的瞳孔驟然收縮。
他麵前的終端屏幕上,代表歸井村生命信號的火紋光點,在沉寂了一夜之後,竟如一片沉睡的星群被驟然喚醒,光芒大盛!
更讓他匪夷所is的是,地下槍械庫的實時監控顯示,那些從槍械中滲出的藍晶樹脂,仿佛響應了某種號召,竟違反重力般開始向上生長,沿著冰冷的牆壁,纏繞出無數細小而堅韌的藤蔓形態。
幾乎是同一時間,在村子另一頭的哨位上,趙雷正對著一排聲阱陣列皺緊了眉頭。
昨晚布設的陣列中,有三組出現了他從未見過的結晶變異。
原本用於吸收和分析悲傷音頻的特製消音器內壁上,竟析出了一簇簇針尖大小的粉色晶簇,那結構在晨光下折射出溫潤的光澤,竟與桃花花瓣的脈絡驚人地相似。
他立刻小心翼翼地取下樣本,送回林九的實驗室。
當分析結果出來時,連一向冷靜的林九都震驚得說不出話。
數據顯示,這些晶體並非由任何已知的汙染顆粒生成,它們的核心催化劑匪夷所思——是滲透進消音器的槍油、巡邏隊員的汗水、夥房飄來的炊煙灰,以及……被陣列捕捉到的,一種極高頻次、多重疊加的歡笑聲波。
“一種全新的物質……”林九的聲音都在發顫。
他鬼使神差地取下一顆晶體,用鑷子將其嵌入一支老舊左輪手槍的擊錘彈簧縫隙中。
趙雷屏住呼吸,握住槍柄,輕輕扣動扳機。
下一秒,他的眼睛猛地睜大。
那感覺……無法形容。
沉重而澀滯的扳機,此刻變得異常輕盈順滑,每一次扣動與複位都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感,仿佛這支槍擁有了自己的生命,正在主動配合他的動作。
這感覺,就像是遊戲裡憑空多出的“快速換彈”和“射擊修正”效果。
趙雷放下槍,與林九對視一眼,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無法遏製的震撼。
他喃喃道:“我們在……創造新的規則?”
上午九點,陳牧召集了所有骨乾開會。
會議室裡的氣氛凝重,所有人都以為要討論如何應對下一次更猛烈的精神攻擊。
然而,陳牧沒有談防禦,更沒有談戰鬥。
他拿出了一張手繪的圖紙,上麵畫的不是防禦工事,而是一張作息表。
他將其命名為——“歸井村生活音譜計劃”。
計劃的內容讓所有人目瞪口呆。
陳牧要求,從今天起,每戶人家,每日必須在不同時段,製造至少三種“無意義”的聲響:早晨鍋蓋在沸水頂托下的跳動聲,中午掃帚劃過地麵的沙沙聲,傍晚晾衣繩被風吹動或被手抖動時的嗡嗡聲。
他還提議,成立一個“煙火班”,由各家輪流值守村裡的主灶台,不為做飯,隻為確保一日三餐的時段,歸井村的上空,永遠有炊煙升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