凜冽的寒風中,陳牧的話語仿佛一粒投入冰湖的石子,沒有激起驚濤駭浪,卻讓徹骨的寒意下,漾開了一圈無聲的漣漪。
命令以最快的速度傳達到了村莊的每一個角落。
沒有質疑,沒有猶豫。
在這片被迷霧籠罩的絕境裡,陳牧就是他們唯一的光。
於是,一幅荒誕而又悲壯的畫卷就此展開。
村莊不再寂靜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刻意製造的喧囂。
家家戶戶的煙囪,不再是清晨和傍晚的專利,而是一天三次,雷打不動地向天空噴吐著淡灰色的炊煙。
每一縷煙都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焦糊味,那是嚴格執行命令的證明——飯要做熟,但必須帶上一點點不完美的瑕疵。
飯桌上,沉默被徹底驅逐。
人們圍坐在一起,高聲談論著天氣,爭辯著今天誰洗碗,甚至為了一根蔥應該切段還是切末而吵得麵紅耳赤。
孩子們被鼓勵大聲笑鬨,老人們的咳嗽聲也變得中氣十足。
這嘈雜的聲浪與鍋碗瓢盆的碰撞聲交織在一起,形成了一首獨屬於這片土地的、頑強的戰歌。
陳牧自己,則成了這首戰歌的總指揮。
他在臨時指揮部門口架起了一口最破舊的鐵鍋,鍋底的黑灰厚得像一層鎧甲。
每天,他都準時生火、倒油、下菜。
他的動作大開大合,鍋鏟與鐵鍋的每一次撞擊都清脆響亮,聲音傳遍了整個臨時營地。
戰士們很快就適應了這新的節奏,那“當啷——當啷——”的敲擊聲,取代了冰冷的哨音,成了最準時的換崗信號。
起初,沒人能完全理解這看似荒謬的戰術。
直到幾天後,負責監控的林九帶著一臉的狂喜和不敢置信衝進了指揮部。
“隊長!有效了!敵人的幻象……它們卡住了!”
屏幕上,敵方幻象的模擬畫麵正呈現出一種詭異的“進化滯澀”。
原本那些天衣無縫、足以亂真的家庭場景,開始頻繁出現邏輯錯誤。
上一秒還是父親慈愛的臉,下一秒就突兀地切換成了母親的五官,表情卻依舊是父親的;餐桌上的紅燒肉,會毫無征兆地變成一盤青菜,然後又變回去,仿佛一段損壞的影像。
最離奇的一幕,是一個幻象中的男人,正微笑著將自己的手臂送進嘴裡,咀嚼的動作自然而流暢,畫麵和諧又恐怖到了極點。
“它們無法理解。”林九指著屏幕,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,“它們的數據庫裡,一切行為都追求最優解。做飯就應該追求完美,避免燒糊。它們能模擬我們的恐懼、貪婪、欲望,因為這些是邏輯清晰的人性弱點。但它們無法理解‘明知可能會糊,卻依然堅持要做,並且坦然接受’這種行為邏輯。在它們的計算中,這是毫無意義的冗餘操作。”
她深吸一口氣,做出了最終的結論:“隊長,我們的‘將就’,我們這種不完美的煙火氣,成了它們無法破解的病毒防火牆!”
消息傳開,全村振奮!
原來那些日複一日的吵鬨、那些刻意燒糊的飯菜,都是射向敵人的子彈!
進攻的號角,終於吹響。
北嶺核心區,是迷霧最濃鬱,幻象最猖獗的地帶。
趙雷率領的突擊隊,如一把尖刀,直插敵人心臟。
他們沒有攜帶重型武器,每個人的背後,都背著一麵經過特殊改造的鍋蓋,代號“hx01鍋盾”。
六麵鍋盾組合在一起,就是一個小型的移動陣列。
剛一踏入核心區,無形的攻擊便已降臨。
濃霧翻滾,周圍的景象瞬息萬變。
上一秒還在並肩作戰的隊友,下一秒就可能渾身是血地倒在地上,控訴著趙雷的指揮失誤;遠方,村莊指揮部的方向騰起巨大的蘑菇雲,陳牧的怒吼聲在耳邊回響。
“穩住!都是假的!”趙雷雙目赤紅,咆哮著提醒隊員。
然而,幻象的攻擊愈發陰毒。
死去的戰友從雪地裡爬起來,微笑著向他們走來;失散多年的親人出現在前方,哭喊著讓他們回家。
一名年輕的戰士心神失守,眼看就要扣下扳機。
關鍵時刻,趙雷猛地將肩上的鍋盾摘下,用儘全身力氣砸在地上!
“刺啦——!”
鍋盾焦黑的內壁與堅硬的凍土劇烈摩擦,迸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、刺耳到極點的刮響。
這聲音仿佛一柄無形的利刃,瞬間撕裂了周圍的濃霧。
以鍋盾為中心,一個扇形的清晰地帶被強行清開,三十米內,所有幻象如陽光下的冰雪般消融,霧氣都淡薄了三分!
“有效!繼續前進!”趙雷爆喝一聲,隊員們士氣大振,紛紛效仿,刺耳的刮擦聲此起彼伏,為他們開辟出一條通往核心的道路。
當他們突入核心地帶時,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