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聲音漸漸消弭於廢墟的風中,取而代之的,是死一般的寂靜。
三個小時,對於一場浩劫後的幸存者而言,既是喘息,也是煎熬。
就在這短暫的平靜被所有人誤以為是勝利的序曲時,一連串尖銳的警報聲劃破了臨時指揮部的凝重空氣。
“報告!主電網過載,自動切斷了!”一個年輕的技術員連滾帶爬地衝進來,臉色慘白如紙,“所有……所有預埋的共振器,全停擺了!”
一瞬間,指揮部內剛剛燃起的些許暖意,被這盆冷水澆得乾乾淨淨。
沒有了共振器構建的聲波屏障,他們就等於脫光了鎧甲,赤裸地暴露在隨時可能卷土重來的敵人麵前。
林九的十指在光屏上化作殘影,一行行瀑布般的數據流瘋狂刷新,他的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。
幾分鐘後,他猛地一拍桌子,霍然起身,眼中布滿血絲。
“不對勁!地下的黑晶脈動沒有停止!”他的聲音因為驚駭而變了調,“它隻是……轉入了低頻潛行模式!頻率低到我們的共振器無法捕捉,像一條進入冬眠的巨蟒,貼著地殼在緩慢遷移!”
恐慌如瘟疫般蔓延。更糟的消息接踵而至。
“報告!各區域灶膛濕氣反灌,超過七成的爐火無法點燃!”
昨夜那場孤注一擲的集體揭鍋,掀起的熱浪衝天而起,雖然暫時擊退了敵人,卻也嚴重擾動了地下的水汽循環。
如今,濕冷的水汽沿著地脈倒灌而回,讓象征著人間煙火的灶膛,變成了一個個冰冷潮濕的土坑。
食物、溫暖、光明,人類文明最基本的三要素,正在被一點點剝奪。
林九死死盯著屏幕上那條幾乎與背景噪音融為一體的微弱波動線,牙齒咬得咯咯作響。
他終於明白了那不堪重負的呻吟背後,隱藏著何等惡毒的智慧。
“不是它們死了,”他盯著數據屏,聲音裡透著一股徹骨的寒意,“是我們在燃燒自己。”
一片死寂中,陳牧獨自蹲在一片狼藉的廢墟邊。
他沒有理會指揮部的混亂,隻是用一根變形的鐵棍,耐心十足地撥開層層疊疊的焦土。
終於,他找到了那口倒扣著的、早已燒得不成樣子的鐵鍋。
他小心翼翼地將其翻過來。
鍋底,幾點幽藍色的晶體碎屑依舊附著著,像是凝固的淚滴。
當陳牧的指尖輕輕觸碰上去時,那些碎屑竟發出一陣微不可察的震顫,仿佛還在無聲地回放著那最後一句穿透靈魂的呼喚——“回家吃飯”。
他將這口鍋帶回了臨時搭建的工坊,沒有命令任何人靠近,隻是將其輕輕置於一台精密分解槽的邊緣。
他沒有啟動掃描,更沒有下令分解,僅僅是讓係統進入靜默狀態,暗中捕捉這塊殘骸上最後一點熱量衰變的頻率。
他比任何人都清楚,敵人最後那句撕心裂肺的哀嚎,根本不是求饒,而是一個初生智慧體最原始、最貪婪的學習過程。
它在學習人類最深刻的情感羈絆,學習如何將這份羈絆化為最鋒利的武器。
“頭兒!”趙雷帶著一隊人回來了,他滿身塵土,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,“不行,完全不行了!”
他將一麵布滿裂紋的hx01鍋盾扔在地上,發出沉悶的撞擊聲。
“我們清剿殘餘的菌絲點,但常規手段全部失效。鍋盾不再觸發共振,那些東西對它視而不見。我們嘗試播放刮鍋聲的錄音,結果……”趙雷深吸一口氣,眼中閃過一絲後怕,“結果反而引來了更多的霧團向我們聚集,就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!”
他頓了頓,找到了一個更貼切,也更令人毛骨悚t然的比喻。
“它們在模仿我們的防禦節奏。就像一條被抽了無數次的狗,已經記住了鞭子揮下來的弧度和破空聲……現在,它們停下來了,就趴在那裡,等著你先動手。”
指揮部裡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。
敵人不僅活著,還進化了。
它們學會了分析、判斷,甚至學會了設下陷阱。
就在所有人都束手無策之際,一直沉默的陳牧開口了,聲音不大,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。
“命令,所有戰鬥單位,暫停一切主動出擊。”
“什麼?”趙雷猛地抬頭,“頭兒,這不等於坐以待斃嗎?”
陳牧沒有解釋,隻是下達了第二個命令:“組織所有村民,進行‘冷炊演練’。”
這個詞彙讓所有人一頭霧水。
“從戰場上回收那些還帶著灼熱高溫的裝甲板和金屬殘骸,”陳牧的目光掃過眾人,“每戶分發一塊,埋入灶坑裡,作為唯一熱源。上架鐵鍋,密封保溫,用餘溫燜飯。”
這簡直是天方夜譚!
在隨時可能被吞噬的絕境裡,最高指揮官不想著如何反擊,卻在教大家怎麼用一塊破鐵板做飯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