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七章故母遺蹤
宮牆下的殘雪被午後的陽光曬得濕漉漉的,融化的雪水順著青磚縫隙蜿蜒,在地麵彙成細小的溪流。符太後牽著柴宗訓的手走在回廊上,剛與巡查城防的袁彥交代完事宜,手腕便被孩子輕輕攥住,腳步也隨之停下。
“娘,你知道我親生母親嗎?”
柴宗訓的聲音很輕,卻像一顆石子投進平靜的湖麵,讓符太後的身體瞬間僵住。她低頭看向身邊的孩子,他仰著小臉,睫毛上還沾著細碎的陽光,眼神裡沒有孩童的嬉鬨,隻有認真的探尋——這不是突發的好奇,倒像是藏在心裡許久,終於找到機會問出口。
符太後握著柴宗訓的手緊了緊,指尖觸到孩子溫熱的掌心,才慢慢找回聲音。她牽著他走到回廊旁的石凳坐下,目光落在不遠處的梅花樹上——那樹梅開得正盛,粉白的花瓣落在雪地裡,像極了許多年前,那個總愛簪著梅花的女子。
“你的親生母親,是先帝的貴妃,姓董。”符太後的聲音放得很柔,像是怕驚擾了什麼,“她是個很溫柔的人,會親手給你做虎頭鞋,還會把你抱在膝上,唱江南的童謠。”
柴宗訓的眼睛亮了亮,小手不自覺地攥住了符太後的衣袖:“那……她現在在哪裡?為什麼我從來沒見過她?”
符太後的指尖輕輕拂過石凳上的積雪,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黯淡。她知道這一天總會來,卻沒想到會這麼快——柴宗訓才七歲,本該是隻知嬉笑的年紀,卻要麵對這樣沉重的過往。
“她在你兩歲的時候,就病逝了。”符太後的聲音低了些,“那時候你生了場重病,董貴妃日夜守在你床邊,衣不解帶地照顧,自己也累垮了。後來你好了,她卻……再也沒能起來。”
柴宗訓的小嘴抿了抿,眼圈慢慢紅了。他低下頭,看著自己的鞋尖,小聲問道:“那她……喜歡我嗎?”
“當然喜歡。”符太後立刻回答,伸手將他摟進懷裡,手掌輕輕拍著他的背,“她把所有的好東西都留給你,連先帝賞的蜜餞,她都舍不得吃,全都攢下來給你。她還跟我說,等你長大了,要教你讀詩,帶你去江南看杏花。”
這些話不是編造的。當年董貴妃病重時,曾拉著她的手,一遍遍地囑咐,要好好照顧柴宗訓,要讓他平安長大。那時符太後還是皇後,看著病榻上日漸消瘦的女子,鄭重地答應了她——這一守,就是五年。
柴宗訓靠在符太後的懷裡,小肩膀輕輕顫抖著。他沒有哭出聲,隻是把臉埋在符太後的披風裡,悶悶地問:“那娘……你是不是因為她,才對我這麼好?”
符太後的心猛地一揪,她抬起柴宗訓的臉,用指腹擦去他眼角的淚漬,眼神裡滿是認真:“娘對你好,不隻是因為董貴妃的托付,更是因為你是訓兒——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,是後周的小皇帝,是我想拚儘全力守護的人。”
她頓了頓,伸手從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銀鎖,上麵刻著“長命百歲”四個字,邊緣已經有些磨損。“這是董貴妃留給你的,”符太後將銀鎖放在柴宗訓的手心,“她走的時候,把這個交給我,說讓我等你長大了,再親手給你。”
柴宗訓緊緊攥著銀鎖,冰涼的金屬觸感透過掌心傳來,卻讓他覺得心裡暖暖的。他低頭看著銀鎖上的字跡,突然抬頭看向符太後,眼神裡多了幾分依賴:“娘,以後我能不能還叫你娘?”
符太後的眼眶瞬間熱了。她用力點頭,聲音帶著一絲哽咽:“當然能。從你董貴妃走的那天起,我就是你的娘,一輩子都是。”
柴宗訓笑了,雖然眼角還掛著淚,卻像雨後的陽光一樣明亮。他伸手抱住符太後的脖子,把臉貼在她的頸窩:“娘,我知道了。以後我會好好學兵書,不僅要守住後周的江山,還要替董貴妃娘娘,看看江南的杏花。”
符太後抱著懷裡的孩子,看著不遠處的梅花樹,嘴角慢慢揚起。風吹過梅花,落下一片花瓣,恰好落在柴宗訓的發間——就像董貴妃從未離開,一直在看著他們,看著這個她用生命守護的孩子,慢慢長大。
就在這時,遠處傳來內侍的聲音:“太後,催糧的使者回來了,說在陝州邊界遇到了變故,有要事稟報!”
符太後的神色瞬間收斂,她輕輕推開柴宗訓,幫他理了理衣領:“訓兒乖,你先回殿裡等娘,娘去看看使者帶來的消息。”
柴宗訓點點頭,攥著銀鎖的手緊了緊:“娘,你要快點回來。”
“好。”符太後笑著應下,看著柴宗訓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儘頭,才轉身快步走向議事廳。她知道,催糧使者遇變故,定是與趙匡胤的人馬有關——糧道若斷,洛陽的處境便會更加艱難。
陽光依舊明媚,可符太後的腳步卻比來時沉重了許多。一邊是柴宗訓剛剛觸碰的過往,一邊是後周岌岌可危的未來,她必須穩穩地撐住,才能護住懷裡的孩子,守住故人的托付,守住這後周的江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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