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1章怒舉稚子
趙府後院的風忽然緊了些,石榴樹的新枝被吹得“沙沙”響,剛沾在葉尖的陽光碎成了晃眼的光斑。柴宗訓跟著趙玉娥往回走時,袖管裡的錦囊硌著掌心,他指尖反複摩挲著錦囊上的暗紋,滿腦子都是耶律延壽女說的“符太後不日攻孟州”,腳步都輕快了幾分,連趙玉燕在旁邊絮叨“延壽女姐姐的銀鈴真好聽”,都沒太在意。
剛走到回廊轉角,就見趙匡胤站在那裡。他不知何時收起了折扇,月白色常服的領口被風掀起一角,臉上沒了方才的平靜,眉頭擰成了疙瘩,目光像淬了冰,直直釘在柴宗訓身上。柴宗訓心裡咯噔一下,下意識把錦囊往袖管深處塞了塞,腳步頓住了。
“你和耶律延壽女,聊了什麼?”趙匡胤的聲音比剛才沉了許多,帶著股壓不住的怒意,連廊下的侍衛都下意識挺直了腰板。
柴宗訓攥緊了衣角,頭垂得更低:“沒、沒聊什麼,就說了些舊殿的事。”
“舊殿的事?”趙匡胤往前走了兩步,陰影罩住柴宗訓,“她給你東西了,是不是?”
趙玉燕趕緊上前一步,拉了拉趙匡胤的袖子:“爹,延壽女姐姐沒給東西,他們就是聊了聊石榴樹,我都看見了!”
趙匡胤卻沒理她,伸手就去扯柴宗訓的袖管。柴宗訓慌了,往後躲了躲,袖管裡的錦囊還是被帶得露了個角。趙匡胤的目光落在那截絲質錦囊上,臉色瞬間沉得像暴雨前的天空:“好啊,還敢藏東西!我看你是沒把我這個宋朝天子放在眼裡,還想著你那個後周的娘,想著給她傳信是不是?”
柴宗訓被他戳中心事,又急又怕,猛地抬起頭,眼裡滿是倔強:“我娘是後周的太後,我是後周的皇帝,我給她傳信怎麼了?你拿假玉璽騙我,拿假口諭唬我,你根本不是名正言順的天子!”
這話像一把火星,瞬間點燃了趙匡胤心裡的炸藥桶。他這輩子最在意的就是“政權合法性”,柴宗訓這話,不僅是不認他的天子身份,更是在罵他“篡權奪位”。他氣得太陽穴突突直跳,一把抓住柴宗訓的後領,將他整個人拎了起來。
柴宗訓雙腳離地,嚇得手腳亂蹬:“你放開我!趙匡胤,你放開我!”
趙匡胤的手越攥越緊,看著柴宗訓在他眼前掙紮的模樣,心裡的怒意翻湧得厲害——他本想對這孩子留幾分情麵,畢竟是柴世宗的遺孤,畢竟這孩子還小,可他一次次觸碰自己的底線,一次次提“後周”,一次次不認他的天子身份,這讓他怎麼忍?
“你這個小雜碎,還敢罵我?”趙匡胤的聲音裡帶著咬牙切齒的狠勁,手臂一用力,竟直接把柴宗訓舉過了頭頂。
柴宗訓在半空中嚇得尖叫起來,眼淚瞬間湧了出來:“放我下來!趙匡胤,你放開我!”
趙玉燕和趙玉娥都嚇傻了,臉色慘白。趙玉燕反應過來後,撲過去抱住趙匡胤的腿,哭得撕心裂肺:“爹!你放下宗訓!你不能這樣!”趙玉娥也趕緊上前,抓住趙匡胤的胳膊,聲音都在抖:“爹,有話好好說,你彆嚇著他!”
趙匡胤卻像沒聽見一樣,手臂舉著柴宗訓,手背上的青筋都暴起來了。他看著懷裡掙紮的稚子,心裡竟冒出一個可怕的念頭——不如就這麼摔下去,一了百了,省得這孩子總想著後周,總想著給符太後傳信,以後成了禍患。反正柴氏子孫還有旁支,殺了他一個,也堵不住天下人的嘴。
這個念頭剛冒出來,他的手臂就不自覺地往下沉了沉。柴宗訓離地麵越來越近,臉上的驚恐越來越甚,連哭聲都噎住了。
“爹!你不能做傻事啊!”趙玉燕抱著趙匡胤的腿,把臉埋在他的褲腿上,哭得渾身發抖,“你已經是宋朝天子了,殺了他,後周的舊官員會憤怒的!他們會聯合起來反你的!”
趙玉娥也紅了眼眶,死死拽著趙匡胤的胳膊:“爹,宗訓還小,他不懂事,你彆跟他計較!我們求你了,放過他吧!”
趙匡胤的手臂頓了頓,心裡的怒意稍稍退了些,可看著柴宗訓那張酷似柴世宗的臉,又想起他剛才說的“假玉璽”“假口諭”,怒意又湧了上來。他正要再用力,趙玉燕忽然抬起頭,哭著喊:“爹!宗訓之前答應我們了,要娶我們為妻!我們都答應了!你要是殺了他,我們怎麼辦啊!”
“你說什麼?”趙匡胤猛地低頭,看向趙玉燕,眼裡滿是詫異。
趙玉娥也跟著點頭,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掉:“是真的,爹。前幾天在錦鯉池邊,宗訓說等他長大了,會娶我們姐妹倆,我們都應了。他是我們的未婚夫,你不能殺他!”
趙匡胤的手臂徹底停住了。他看著兩個女兒哭紅的眼睛,看著她們死死抱著自己的模樣,心裡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。這兩個女兒是他的心頭肉,從小到大,他連重話都沒對她們說過,現在她們為了一個柴宗訓,哭得這麼傷心,還說出了“婚約”的事,他怎麼能不心疼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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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在他愣神的功夫,柴宗訓忽然低頭,狠狠一口咬在他的手背上。
“嘶——”趙匡胤疼得倒吸一口涼氣,手上的力氣瞬間鬆了。他下意識地鬆開手,柴宗訓“咚”的一聲重重摔在青石板上,疼得他蜷縮起身子,眼淚掉得更凶了,卻咬著牙沒再哭出聲。
“宗訓!”趙玉燕和趙玉娥幾乎同時喊出聲,掙脫趙匡胤的束縛,撲到柴宗訓身邊。趙玉燕扶起他的上半身,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後背:“你怎麼樣?疼不疼?有沒有摔著骨頭?”趙玉娥則蹲下身,撩起他的衣角,看見他後腰上擦出了一片紅痕,眼淚掉得更凶了:“都擦破皮了,肯定很疼。”
趙匡胤捂著手背,看著兩個女兒圍著柴宗訓噓寒問暖的模樣,心裡的怒意和疼意攪在一起,像一團亂麻。他看著柴宗訓,又看著自己的女兒,忽然覺得一陣荒謬——他是宋朝的天子,是天下的主人,卻連一個孩童都管不住,連自己的女兒都胳膊肘往外拐。
“你們……”趙匡胤的聲音裡帶著難以掩飾的失望,“算我白養你們了!”
他轉身就往旁邊的偏屋走,那屋裡放著他的兵器。侍衛想攔,卻被他一個眼神嚇退了。不一會兒,他從屋裡出來,手裡握著一把青銅匕首——那是他當年在戰場上用過的,雖不如寶劍鋒利,卻也帶著股殺氣。
趙玉燕和趙玉娥看見匕首,臉色瞬間變得慘白。趙玉燕把柴宗訓護在身後,對著趙匡胤搖著頭:“爹,你彆過來!我們不是故意的,我們隻是不想你傷害宗訓!”
趙匡胤卻沒停步,一步步朝著他們走過去,眼裡滿是狠厲:“你們是我的女兒,是趙家的血脈!柴宗訓是後周的遺孤,是我們趙家的仇人!你們幫著外人,幫著仇人,是不是活膩了?”
他舉起匕首,刀尖對著柴宗訓和趙玉燕、趙玉娥三人的方向,手背上的牙印還在滲血,襯得他的臉格外猙獰。
趙玉娥把趙玉燕和柴宗訓都護在身後,閉著眼睛喊:“爹,要殺就殺我,彆殺妹妹和宗訓!”
就在匕首快要落下的瞬間,一道急切的聲音從回廊口傳來:“夫君!彆做傻事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