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9章囚帳憂父與深春謀逃
深春的日頭升得快,偏帳外的柳枝已抽了半尺長的新綠,風一吹,軟枝帶著新葉掃過帳簾,發出沙沙的輕響。趙玉燕坐在帳內的草席上,指尖無意識地撚著裙擺上被麻繩蹭起的線頭,目光卻一直盯著帳門——自晨時被關進來,已過了近兩個時辰,帳外除了巡邏侍衛的腳步聲,再沒彆的動靜,連送水的人都沒來過。
“姐姐,你說……他們是不是忘了我們了?”趙玉燕終於忍不住開口,聲音帶著剛哭過的沙啞。她身旁的趙玉娥正靠在帳壁上,閉目養神,聽到妹妹的話,緩緩睜開眼,目光落在帳頂那處漏光的破洞上——陽光從洞裡鑽進來,在地麵投下小小的光斑,隨著風晃啊晃,像極了小時候在汴梁府裡見過的螢火蟲。
“沒忘。”趙玉娥聲音低沉,抬手揉了揉發僵的肩膀,手腕上被麻繩勒出的紅痕已有些發紫,“柴宗訓特意囑咐過侍衛‘不許傷我們分毫’,隻是現在他要見遼主,還要應付太後派來的人,沒空管我們罷了。”
話音剛落,帳外傳來腳步聲,緊接著是食盒放在地上的輕響,侍衛的聲音隔著帳簾傳進來:“兩位姑娘,殿下吩咐了,先用些吃食。”說完便沒了動靜,想來是仍守在帳外。
趙玉燕眼睛一亮,剛要起身去拿,卻被趙玉娥拽住了手腕。“等等。”趙玉娥示意她看向帳簾縫隙,“先聽聽外麵有多少人。”兩人屏住呼吸,隻聽見帳外傳來兩道均勻的呼吸聲,偶爾還有甲胄碰撞的輕響——看來隻守了兩個侍衛。
趙玉娥鬆了口氣,輕輕起身,走到帳簾邊,小心地掀開一條縫隙,見兩名侍衛正背對著帳門,靠在柳樹下說話,食盒就放在離帳門不遠的石階上。她快速縮回手,對趙玉燕比了個“噓”的手勢,壓低聲音道:“一會兒我去拿食盒,你趁機看看帳後有沒有出口——這偏帳是臨時搭的,說不定後帳有鬆動的木柱,我們能撬開。”
趙玉燕愣了一下,臉色瞬間發白:“姐姐,你要逃?可……可外麵都是聯軍的士兵,我們就算逃出去,也走不遠啊。”
“走不遠也要試。”趙玉娥眼神堅定,伸手理了理淩亂的衣襟,“我們不能一直被關在這裡,得去汴梁看看爹的情況。方才侍衛說話時,我聽見他們說‘三日後攻城’,要是等聯軍攻進汴梁,一切就都晚了。”
她不等趙玉燕再說話,猛地掀開帳簾,快步走到石階旁,拿起食盒。柳樹下的侍衛聽到動靜,立刻轉過身,見隻是她來拿食盒,又放鬆下來,繼續聊著天。趙玉娥假裝整理食盒裡的碗筷,眼角餘光快速掃過四周——偏帳後是一片菜地,地裡種著剛冒芽的青菜,菜地邊緣有一道矮牆,牆上爬滿了藤蔓,看起來不高,應該能翻過去。
她提著食盒回到帳內,剛放下食盒,趙玉燕就急忙拉著她的胳膊:“姐姐,後帳的木柱真的有鬆動!我剛才摸了摸,最右邊那根木柱好像沒釘牢,隻要用力推,就能推開一道縫。”
趙玉娥心中一喜,剛要說話,卻見趙玉燕突然紅了眼眶,聲音帶著哭腔:“可姐姐,我還是怕……要是我們逃的時候被抓住了,柴宗訓會不會生氣?他會不會……會不會真的要殺我們爹?”
趙玉娥的動作頓住,看著妹妹滿是恐懼的臉,心中一陣酸澀。她抬手摸了摸趙玉燕的頭發,就像小時候妹妹受了委屈時那樣,輕聲道:“燕兒,你還記得嗎?去年春天,我們在汴梁府的花園裡放風箏,爹說過,‘做人要敢想敢做,就算輸了,也比眼睜睜看著機會溜走強’。現在爹在汴梁城樓上拚命,我們不能在這裡坐以待斃。”
她頓了頓,目光落在食盒裡的兩個菜餅上——餅還是熱的,上麵還撒了些芝麻,是她們小時候最愛吃的口味。想來柴宗訓是特意囑咐了廚房,可這份心意,卻讓她心裡更不是滋味。
“至於柴宗訓會不會殺爹……”趙玉娥拿起一個菜餅,遞給趙玉燕,聲音低沉下來,“我也不確定。你忘了嗎?去年冬天,爹為了逼太後放權,曾把柴宗訓軟禁在東宮,整整半個月。雖然最後爹沒傷害他,可這份仇,柴宗訓未必不記在心裡。”
趙玉燕接過菜餅,咬了一小口,卻覺得索然無味。她抬頭看著姐姐,眼神裡滿是疑惑:“姐姐,那你知道為什麼這幾個月聯軍一直打我們嗎?爹不是已經建了大宋,還安撫了不少百姓嗎?為什麼遼人還要幫著後周來打我們?”
趙玉娥苦笑一聲,拿起另一個菜餅,卻沒吃,隻是放在手裡反複摩挲:“因為爹想奪權啊。你以為爹建宋是順理成章的?其實去年年底,爹是拿著太後的口諭、玉璽和皇符,才在陳橋驛起兵的。可那口諭是怎麼來的?是爹逼得太後沒辦法,才不得不寫的。”
她壓低聲音,繼續道:“後周的根基太深了,就算爹建了宋,大部分將領還是心向柴氏的。遼人就是看出了這一點,才願意幫柴宗訓——他們要的不是幫後周複國,是想讓我們宋和後周互相消耗,最後他們好坐收漁翁之利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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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可……可爹也是為了百姓啊。”趙玉燕小聲反駁,“我聽府裡的管家說,爹當了皇帝後,減免了不少賦稅,還放了宮裡的宮女出宮,讓她們回家和家人團聚。爹比後周的皇帝更疼百姓,不是嗎?”
“是,爹是疼百姓。”趙玉娥點頭,眼中閃過一絲複雜,“可疼百姓,不代表就能讓所有人都服他。後周的老臣們跟著世宗皇帝打了一輩子天下,他們認的是柴氏的江山,不是爹這個‘篡位’的皇帝。就像前幾天,我們從汴梁逃出來時,那些宋軍士兵,為了掩護我們,寧願戰死,也不願意投降聯軍——他們不是不忠於爹,是覺得爹對不起後周,對不起世宗皇帝。”
她頓了頓,想起那些士兵倒下時的模樣,聲音有些哽咽:“其實柴宗訓也有難處。他年紀小,身邊全靠符太後和符彥卿撐著,要是他不聯合遼人,不拿下爹,後周的江山就保不住了。他把我們關起來,未必是想害我們,說不定是怕遼人找我們的麻煩——你忘了,延壽女是遼主的女兒,她和柴宗訓還有婚約,遼人要是知道我們和柴宗訓的舊情,指不定會對我們做什麼。”
趙玉燕聽得目瞪口呆,手裡的菜餅都忘了咬。她一直以為,這場戰爭隻是爹和柴宗訓之間的恩怨,卻沒想到背後還有這麼多複雜的事。她看著姐姐,小聲問道:“姐姐,那我們現在怎麼辦?就算我們逃出去,也改變不了什麼啊。聯軍三日後就要攻城了,爹他……他能守住汴梁嗎?”
趙玉娥放下手中的菜餅,走到帳後,再次檢查了那根鬆動的木柱,又走回趙玉燕身邊,拍了拍她的肩膀:“燕兒,我們先逃出去再說。就算改變不了攻城的事,我們也要去汴梁,陪在爹身邊。柴宗訓說了,他會勸爹歸降,隻要爹肯歸降,遼人就會饒爹一命。我相信柴宗訓,他不是那種言而無信的人。”
她見趙玉燕還是有些猶豫,又補充道:“再說,我們逃出去,也能看看外麵的情況。要是聯軍的兵力真的很強,我們還能回來勸柴宗訓,讓他給爹留條活路。我們是爹的女兒,也是柴宗訓的舊識,隻有我們,才能說上話。”
趙玉燕看著姐姐堅定的眼神,終於點了點頭,擦了擦眼淚:“好,姐姐,我聽你的。我們現在就逃嗎?”
“再等等。”趙玉娥看了看帳外的日頭,“現在日頭正高,士兵們都在營裡休息,巡邏的人多。等傍晚時分,他們換班的時候,我們再逃——那時候人最亂,容易混過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