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3章帳內傳命與繞徑之囑
女官走後,主營帳內的檀香似乎也沉了幾分。柴宗訓捏著那封密信,指腹反複摩挲著信紙邊緣,直到把平整的紙角揉得發皺。帳外的陽光已西斜,透過窗欞落在密信上,“王彥升投宋”“韓通囚鎮州”幾個字像燒紅的烙鐵,燙得他指尖發緊——他原以為攻城隻是與趙匡胤的對峙,卻沒料到後周舊臣的分化已到了這般地步,更沒料到母親會把這麼重要的事瞞到現在。
“不能等了。”他突然開口,聲音不大,卻帶著前所未有的果決。內侍在帳門處候著,聞聲連忙走進來躬身道:“殿下有何吩咐?”
柴宗訓將密信按在案幾上,拿起狼毫筆,在一張新的素箋上快速書寫。他的字跡還帶著孩童的稚嫩,卻一筆一劃寫得用力,墨汁透過紙背,在案幾上暈開小小的黑點:“傳朕命令,命西門前鋒營即刻加強攻勢,明日拂曉前務必拿下汴梁西門外的三座哨塔;告訴將士們,不必怕受傷、不必怕苦,此戰結束後,所有陣亡將士的家屬,朝廷賜良田五畝、撫恤金五十貫,受傷將士一律由太醫院診治,痊愈後優先晉升。”
他寫完,把素箋遞給內侍,又補充道:“再擬一封密信,快馬送往後蜀、南唐、南漢三國的使臣驛館。就說朕以後周太子之名,請三國即刻整軍備戰,從南、西兩路出兵,襲擾宋軍後方——南唐攻蘄州,後蜀攻興元府,南漢攻桂州。告訴他們,若能牽製宋軍兵力,待後周複國,必以蜀錦、茶葉、鹽鐵相贈,永不相負。”
內侍接過素箋,看著上麵密密麻麻的字跡,愣了一下——他從沒見過殿下如此急切,更沒見過殿下主動聯合其他國家夾擊宋軍。往日裡,殿下雖有主見,卻總會顧及太後的意思,可今日,竟連“朕”這個字都用上了。
“殿下,”內侍猶豫著開口,“此事是否要先稟報太後?畢竟聯合三國出兵,事關重大……”
“不必。”柴宗訓打斷他,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,“我娘要是想讓我知道,就不會把韓通的事瞞到現在。眼下趙匡胤有王彥升相助,汴梁城防隻會越來越嚴,再等下去,隻會讓宋軍有喘息之機。你隻管按朕的命令去辦,出了任何事,朕來承擔。”
內侍見他態度堅決,不敢再勸,連忙躬身應道:“是,老奴這就去辦。”
“等等。”柴宗訓叫住他,目光落在帳門外,像是想起了什麼,聲音軟了幾分,“你派去傳命的人,還有送密信的驛卒,路過偏帳時,務必讓他們繞著走,彆驚擾了裡麵的兩位姑娘。”
內侍愣了一下,隨即反應過來,殿下說的是趙玉娥姐妹。他連忙點頭:“老奴記下了,定讓他們繞路走。”
看著內侍匆匆離去的背影,柴宗訓走到窗邊,推開窗戶。夜風已帶了涼意,吹得帳外的旌旗獵獵作響,遠處傳來士兵們搬運軍械的聲音,還有戰馬的嘶鳴,交織成一片戰前的喧囂。他望著汴梁的方向,眉頭緊鎖——他知道,這道命令下下去,明日的戰事定會慘烈無比,可他沒有退路。若是讓趙匡胤穩住了陣腳,不僅後周複國無望,趙玉娥姐妹的承諾、韓通的安危,都將變成泡影。
“趙匡胤,彆怪我。”他輕聲呢喃,風把他的聲音吹得零散,“是你先讓後周的舊臣寒了心,是你先把這江山攪得支離破碎。”
就在這時,帳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,是之前那位女官去而複返。她手裡捧著一個錦盒,走進來躬身道:“太後怕殿下夜裡著涼,讓奴婢給殿下送件狐裘過來。”
柴宗訓轉過身,目光落在錦盒上——那是一件玄色的狐裘,毛質柔軟,是去年冬天世宗皇帝賜給符太後的,太後一直沒舍得穿。他心裡泛起一絲暖意,可想起密信裡的內容,又覺得一陣酸澀。
“替我謝過太後。”他輕聲道,“狐裘就放在這裡吧,你回去告訴太後,朕一切都好,讓她不必擔心。”
女官應了一聲,卻沒有立刻走,而是猶豫著道:“殿下,太後還讓奴婢給您帶句話,說韓通性子剛烈,在鎮州大牢裡不肯認罪,若是殿下攻城不順,或許可以……用韓通的家人勸降他。”
柴宗訓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。他知道母親的意思,是想拿韓通的家人要挾韓通,可韓通是後周的老將,忠心耿耿,若是用家人相逼,隻會讓其他後周舊臣寒心。
“不必了。”他冷冷道,“韓通是後周的忠臣,就算他不肯認罪,也不能用他的家人要挾。你回去告訴太後,這件事朕自有安排,讓她不必操心。”
女官見他臉色不好,不敢再多說,連忙躬身退了出去。帳內又恢複了寂靜,柴宗訓看著那件狐裘,心裡五味雜陳。他知道母親是為了後周的江山,可她的手段太過狠厲,這樣下去,隻會讓越來越多的人背離後周。
他走到案幾前,拿起那封給三國的密信草稿,又仔細看了一遍。後蜀、南唐、南漢與後周素有往來,卻也各懷心思,想要讓他們出兵,僅憑承諾還不夠。他想了想,又拿起狼毫筆,在密信後添了一句:“若三國出兵後,宋軍有回撤跡象,朕即刻命遼騎五千從北夾擊,斷宋軍後路。”
小主,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,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,後麵更精彩!
寫完,他放下筆,長長舒了一口氣。他知道,這樣一來,三國出兵的可能性會大大增加,可也意味著,這場戰爭會波及更多地方,會有更多人流離失所。可他沒有彆的選擇,隻有讓趙匡胤腹背受敵,才能儘快結束這場戰爭,才能保住後周的江山,才能兌現對趙玉娥姐妹的承諾。
與此同時,偏帳內的趙玉娥正坐在草席上,手裡拿著一根樹枝,在地上畫著代州的地圖。她聽帳外的腳步聲越來越頻繁,還有士兵們的呼喊聲,心裡隱隱有些不安。趙玉燕靠在她身邊,手裡拿著一個剛送來的饅頭,卻沒什麼胃口,隻是小口咬著。
“姐姐,你聽,外麵怎麼這麼熱鬨?”趙玉燕小聲問道,“是不是要攻城了?”
趙玉娥停下手中的樹枝,側耳聽著帳外的動靜。她能聽到士兵們在喊“搬雲梯”“備箭矢”,還有將領的吆喝聲,心裡一緊:“好像是要加強攻勢了。”她想起柴宗訓中午說的話,心裡一陣擔憂——柴宗訓雖然許下了承諾,可戰爭一旦打響,就由不得他了。若是爹不肯投降,柴宗訓會不會真的下令攻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