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蕪策馬奔回洛陽城時,城門上的晨鼓剛敲過第三通。她翻身下馬,不等侍衛牽走馬匹,便提著染了些許塵土的裙裾往皇宮趕——郭崇在山道入口布防的消息需儘快稟報符太後,更要請旨增派兵力,以防宋軍卷土重來。
禦書房內,符太後正對著輿圖沉思,案上的捷報還攤開著,墨跡未乾的“宋軍潰退”四字旁,已被她用朱筆圈出三道痕跡。見青蕪進來,她抬眸問道:“緱氏山的防務安排妥當了?”
“郭將軍留了百名士兵駐守山道入口,又在竹林兩側設了暗哨,但宋軍既已發現糧道,必然會派更多人馬來犯。”青蕪躬身回話,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袖口——昨夜攀爬崖壁時被藤蔓劃破的口子,此刻還隱隱作痛,“臣懇請太後再調兩百銳卒,分守穀口與臨時糧倉,同時讓登封縣令加快征調民夫,趁宋軍未重整兵力前,多運些糧草回洛陽。”
符太後點頭,當即提筆擬旨,朱砂在宣紙上落下有力的字跡:“你親自去調兵,順帶把這封密信交給郭崇——告訴他,若遇危急情況,可棄糧保人,洛陽城還能撐三日,不必為了一時糧草折損主力。”
青蕪接過密信,剛要轉身,殿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。內侍捧著一份沾了露水的塘報闖進來,聲音發顫:“太後!緱氏山方向傳來急報,宋軍……宋軍燒了我們的臨時糧倉!”
“什麼?”符太後猛地站起身,案上的茶杯被撞得傾斜,茶水潑在輿圖上,暈開一片深色的水漬,“說清楚,糧倉怎麼會被燒?”
“據斥候回報,宋軍昨夜退去後,暗中留了一支輕騎繞到山穀後側,今日拂曉趁暗哨換班時,放火燒了半倉粟米。郭將軍雖率軍趕去救火,可風向不利,最終隻搶出三成糧草,還有十餘名獵戶葬身火海。”內侍的聲音越來越低,不敢抬頭看符太後的臉色。
青蕪隻覺心口一沉——那半倉粟米本夠洛陽城三日之用,如今隻剩三成,若後續運糧再出變故,城內軍民怕是真要斷糧了。她咬了咬唇,上前一步道:“太後,臣請命即刻返回緱氏山。宋軍剛燒了糧倉,必然放鬆警惕,臣可帶著新調的銳卒,趁勢突襲他們的臨時營地,既能報燒糧之仇,也能拖延他們再次進攻的時間。”
符太後沉吟片刻,終是搖頭:“不可。你若離開,洛陽城內再無可用之人統籌糧道事務。郭崇能守住山道已是不易,你需留在城中,協調登封與洛陽的運糧節奏。至於宋軍的營地,我自有安排。”她說著,從袖中取出一枚刻著“符”字的令牌遞給青蕪,“持此令牌可調動城內所有民夫,務必在三日內將登封剩餘的糧草運完,若遇阻礙,可先斬後奏。”
青蕪接過令牌,指尖觸到冰涼的金屬時,忽然想起昨夜在崖頂看到的篝火灰燼——那時她還以為找到了生機,卻未想糧道的危機來得如此之快。她躬身領命,轉身往殿外走去,晨光透過窗欞照在她身上,卻沒讓她感受到半分暖意。
與此同時,汴京的高懷德軍營內,一場無聲的較量正悄然展開。
高懷德站在營帳中央,看著地上跪著的黑衣人,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。黑衣人穿著宋軍的服飾,背上卻背著一把染血的短刀,刀鞘上刻著的“石”字,在燭火下格外刺眼——這是石守信親兵的製式佩刀。
“說,是誰派你來殺我的?”高懷德的聲音冷得像冰,手按在腰間的劍柄上,指節因用力而泛白。昨夜他在營帳內批閱防務文書,黑衣人突然從帳頂翻下,若不是貼身侍衛反應快,此刻他早已成了刀下亡魂。
黑衣人咬緊牙關,一言不發。高懷德冷笑一聲,示意侍衛上前:“看來不給你點顏色看看,你是不會開口了。”
侍衛剛要動手,營帳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。高懷德皺眉,剛走到帳口,就見石守信帶著百名親兵圍了過來,手中長槍直指營帳:“高懷德!你竟敢派人刺殺我,今日我定要討個說法!”
高懷德一愣,隨即明白過來——這是有人故意設局,想讓他和石守信徹底反目。他側身讓開,指著地上的黑衣人:“石將軍倒是說說,我何時派人刺殺你了?昨夜此人潛入我營帳行刺,刀鞘上還刻著你的記號,我倒要問問你,這是怎麼回事!”
石守信探頭往營帳內看了一眼,見黑衣人背上的短刀果然是自己親兵的製式,臉色瞬間變了:“不可能!我的親兵絕不會私自離營,更不會去刺殺你!定是你故意栽贓陷害!”
“栽贓陷害?”高懷德往前一步,與石守信針鋒相對,“昨夜你在營門口堵我,今日就有人帶著你的刀來殺我,若不是你授意,誰會有這麼大的膽子?”
兩人的爭吵引來了不少士兵圍觀,營內的氣氛頓時劍拔弩張。就在這時,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——李謙帶著十名侍衛趕來了,他翻身下馬,看著對峙的兩人,故作驚訝地問道:“兩位將軍這是怎麼了?昨夜太後才叮囑你們要和睦,今日怎麼又吵起來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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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守信見李謙來了,立刻上前告狀:“李使者,高懷德派人刺殺我,還故意栽贓給我的親兵,你可得為我做主!”
高懷德也不甘示弱:“李使者明鑒,是石將軍先派人刺殺我,我有證人在此,可隨時對質!”
李謙皺著眉頭,走到黑衣人麵前,仔細查看了他背上的短刀,又看了看黑衣人的傷勢——他肩上有一道新鮮的刀傷,顯然是昨夜行刺時被侍衛所傷。李謙沉吟片刻,故作難色地說:“兩位將軍,此事蹊蹺得很。這黑衣人雖帶著石將軍親兵的佩刀,但未必就是石將軍派來的。不如我們將他押回皇宮,交給太後審問,也好還兩位將軍一個清白?”
石守信和高懷德都知道,此刻爭論下去也無濟於事,隻能點頭同意。李謙讓人將黑衣人押起來,又對兩人說:“太後還在宮裡等著消息,兩位將軍不如隨我一起去見太後,順便彙報一下防務部署?”
兩人對視一眼,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警惕——但事已至此,也隻能跟著李謙往皇宮走。沿途的士兵和百姓見兩人又被李謙領著往皇宮去,紛紛議論起來,有人說石守信要奪權,有人說高懷德想叛國,流言像野草一樣在汴京城裡蔓延。
禦書房內,符太後聽完兩人的敘述,又看了看被押進來的黑衣人,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。她端起茶杯,輕輕抿了一口,慢悠悠地說:“此事確實蹊蹺。石將軍的親兵佩刀,怎麼會出現在刺殺高將軍的人身上?莫非是有人故意挑撥你們的關係?”
石守信立刻點頭:“太後明鑒!定是有人想挑撥我和高將軍的關係,好趁機擾亂汴京的防務!”
高懷德也附和道:“太後說得有理。汴京如今正是用人之際,若我們兩人反目,隻會讓敵人有機可乘。”
符太後放下茶杯,目光落在黑衣人身上:“你且如實招來,是誰派你來的?若你肯說實話,我可饒你不死。”
黑衣人抬起頭,眼中閃過一絲猶豫,隨即又低下頭,一言不發。符太後冷笑一聲,對李謙說:“看來此人是不肯招了。你把他押下去,好好審問,務必查出幕後主使。”
李謙躬身領命,讓人將黑衣人押了下去。禦書房內隻剩下符太後、石守信和高懷德三人,氣氛一時有些凝重。符太後看著兩人,緩緩說道:“你們兩人都是汴京的棟梁,若是因為這點小事反目,豈不是讓趙匡胤看了笑話?今日之事,我暫且不追究,但若再有人在暗中挑撥,休怪我不念舊情。”
石守信和高懷德連忙躬身行禮:“臣等遵旨。”
“你們下去吧,好好整頓軍營,彆再讓流言影響了軍心。”符太後揮了揮手,示意兩人退下。
兩人退出禦書房後,符太後立刻叫來李謙:“黑衣人招了嗎?”
李謙躬身回話:“回太後,那黑衣人嘴硬得很,無論怎麼審問都不肯開口。不過臣在他身上搜出了一枚令牌,上麵刻著‘趙’字,想來是趙匡胤的人。”
符太後眼中閃過一絲冷意:“趙匡胤倒是打得好算盤,想借我的手除掉石守信和高懷德,可惜他低估了我。你去告訴石守信,就說黑衣人招認了,是高懷德暗中勾結趙匡胤,想借刺殺之名除掉他。再去告訴高懷德,就說黑衣人招認了,是石守信受了趙匡胤的指使,想趁機奪權。”
李謙一愣,隨即明白過來:“太後英明!這樣一來,石守信和高懷德定會徹底反目,汴京的局勢就會大亂,趙匡胤也會以為他的計謀得逞了。”
“嗯。”符太後點頭,“你儘快去辦,務必讓他們兩人在三日內動手。另外,再給郭崇傳個消息,讓他在緱氏山設伏,等宋軍再次進攻時,一舉將他們殲滅,徹底打通糧道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