宮闈憂思:稚子泣求止兵戈
符祥瑞望著延壽女抱著卷宗的背影消失在典籍庫轉角,才收回目光。秋風卷起廊下幾片落葉,掠過她的裙角,帶來一絲涼意。她抬手攏了攏衣襟,轉頭對身後的宮女吩咐:“去延壽姑娘的寢殿看看,叮囑守殿的侍從,夜裡多留意些,記得幫她把寢宮門閂好,彆讓冷風灌進去。”
“是,太後。”宮女躬身應下,輕步退去。
符祥瑞這才轉身往自己的寢殿走,來時的擔憂與凝重,在方才與延壽女短暫的對話後,又添了幾分複雜。她知道,對延壽女的隱瞞隻是權宜之計,可眼下內憂外患交織,實在沒有更好的法子——總不能在孩子麵前,將這亂世的殘酷全盤托出。
回到寢殿時,符琳正坐在窗邊的軟榻上翻看著軍務卷宗,柴宗訓靠在她懷裡,小腦袋一點一點的,像是還沒從睡夢中完全清醒。聽到腳步聲,符琳抬頭看來,眼底的凝重與符祥瑞如出一轍:“姐姐回來了?政事堂的大臣們可有定論?”
符祥瑞走到軟榻旁坐下,接過符琳遞來的熱茶,指尖觸到溫熱的杯壁,才稍稍壓下心頭的躁意。她喝了口茶,聲音裡帶著幾分冷意:“還能有什麼定論?無非是勸我暫避鋒芒,先穩住聯軍。可耶律璟那老狐狸,不就仗著家底厚,拿了大宋許的燕雲十六州嗎?他敢反水,就得承擔後果!”
“姐姐慎言,”符琳連忙抬手按住她的胳膊,目光瞟了一眼懷裡的柴宗訓,見孩子還閉著眼,才壓低聲音,“眼下不是說硬話的時候。咱們剛滅了大宋,趙匡胤雖死,可他麾下還有殘餘勢力在江南作亂;聯軍那邊,之前答應給女真的糧草還沒湊齊,若是此時與遼翻臉,怕是會腹背受敵。”
“腹背受敵又如何?”符祥瑞放下茶杯,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,“他耶律璟敢拿咱們共享的布防圖討好大宋,就該想到,等大周強大起來,第一個要滅的就是遼!燕雲十六州,本就該是中原的土地,他占得一時,占不得一世!”
“姐姐,滅遼哪有那麼簡單?”符琳歎了口氣,將卷宗攤開在符祥瑞麵前,上麵用紅筆圈出了幾處兵力薄弱的關隘,“你看,渝關的守軍剛調派了五千精兵,可遼軍在幽州的駐軍就有三萬;咱們的糧草,一半要供給前線,一半要賑濟汴梁的災民,若是再開戰,國庫根本撐不住。現在最該做的,是先……”
“娘,姨母,你們在說什麼呀?”
稚嫩的聲音突然響起,打斷了符琳的話。兩人同時低頭,隻見柴宗訓不知何時醒了,正揉著惺忪的睡眼,小臉上滿是困惑。他從符琳懷裡坐起身,晃了晃腦袋,似乎想把耳朵裡聽到的“打仗”“滅遼”都晃走,可那些字眼像小石子一樣,硌得他心裡發慌。
符祥瑞心裡一緊,連忙收斂了臉上的冷意,伸手摸了摸柴宗訓的頭,語氣放柔:“沒說什麼,就是跟你姨母商量些政務。你怎麼醒了?是不是剛才吵到你了?”
柴宗訓搖了搖頭,小手緊緊攥著符琳的衣袖,眼神裡帶著幾分怯意:“我沒被吵到……就是聽到娘說要滅遼,還要打仗。娘,咱們不是剛打完趙匡胤嗎?怎麼還要打呀?”
他說著,聲音漸漸低了下去,小身子輕輕抖了一下。上次在汴梁,他跟著趙玉燕去軍營,親眼看到趙匡胤下令處死那個不肯歸降的後周官員——刀光閃過,鮮血濺在地上的樣子,到現在想起來還會讓他夜裡做噩夢。如今大宋雖滅,可他總覺得,隻要還在打仗,那樣的恐懼就不會消失。
符琳看著孩子發白的小臉,心裡軟了下來,伸手將他摟進懷裡,輕輕拍著他的背:“訓兒彆怕,姨母和你娘就是隨口說說,不是真的要打仗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柴宗訓抬起頭,眼裡已經蓄滿了淚水,“我剛才聽到娘說,要等大周強大了滅遼……娘,打仗要花好多錢的,之前太傅跟我說,去年冬天,有百姓因為打仗沒了房子,隻能在破廟裡凍著……還有,打仗會死人的,我不想再看到有人流血了。”
他越說越委屈,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,順著臉頰砸在符琳的衣襟上。他想起之前在汴梁,看到過那些失去親人的百姓跪在宮門外哭,想起宮女姐姐說過,她的哥哥就是在跟宋軍打仗時沒了的。他不明白,為什麼打完了一個大宋,還要再打遼,為什麼不能安安穩穩地過日子。
“娘,”柴宗訓從符琳懷裡掙出來,撲通一聲就往地上跪,小小的身子因為激動而顫抖著,“兒臣求你,彆再打仗了好不好?咱們剛打完趙匡胤,百姓還沒緩過來,再打仗,他們會更苦的……我知道大周要強大,可強大不一定非要打仗啊……”
“不許跪!”
符祥瑞猛地站起身,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。
她快步走過去,伸手將柴宗訓從地上拉起來,看著孩子滿是淚痕的臉,心裡又疼又急。她知道孩子是好心,是心疼百姓,可這亂世裡,哪有不打仗就能安穩的道理?若是現在不守住疆土,等遼軍打過來,百姓隻會更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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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男兒膝下有黃金,”符祥瑞蹲下身,用衣袖輕輕擦去柴宗訓臉上的淚水,語氣裡帶著幾分嚴厲,卻又藏著溫柔,“你是後周的天子,將來要護著萬千百姓,怎麼能隨便下跪?有話好好說,不許哭,更不許跪。”
柴宗訓被她的語氣嚇到,抽噎著點了點頭,可眼淚還是止不住地掉:“可是娘……我真的不想打仗……趙玉燕和趙玉娥姐姐怎麼辦呀?之前說好的娃娃親,現在她們的爹不在了,她們會不會……會不會也像那個被處死的官員一樣……”
他說到最後,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。之前在汴梁,他見過趙玉燕和趙玉娥,兩個姐姐待他很好,會給他帶江南的點心,會教他寫毛筆字。現在趙匡胤死了,大宋滅了,他總怕那兩個姐姐會受到牽連,更怕娘會像趙匡胤一樣,下令處死她們。
符祥瑞的心猛地一軟。她沒想到,孩子不僅在擔心打仗,還在惦記著趙家的兩個姑娘。她伸手將柴宗訓摟進懷裡,輕輕拍著他的背,語氣放得更柔:“傻孩子,娘怎麼會為難她們?趙玉燕和趙玉娥是無辜的,娘已經讓人把她們接到洛陽的行宮了,好吃好喝地待著,不會讓她們受委屈的。之前說的娃娃親,若是你還願意,等你們長大了再說;若是你不願意,娘也不會勉強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