監獄使:嘿!趙匡胤,你家夫人來看你來了二)
魯氏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時,趙匡胤還僵在探視室的木桌旁,指尖殘留著她掌心的溫度,那溫度透過冰冷的鐵鏈,竟在他手心裡焐出了一層薄汗。桌上的桂花糕還剩兩塊,素色絹帕疊得整整齊齊,藏青色護腕搭在膝頭,每一樣東西都帶著家人的氣息,像一團暖火,裹著他冰涼的四肢百骸。
“哐當——”
獄卒的鞭子在門框上敲了一下,粗啞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怔忡:“發什麼呆?看完了就回牢房!彆在這兒磨磨蹭蹭的,耽誤老子交差!”
趙匡胤沒動,目光還黏在魯氏離去的方向。方才魯氏回頭時的眼神還在眼前晃——那眼神裡有牽掛,有期待,還有一絲藏不住的惶恐,像根細針,一下下紮著他的心臟。他想起魯氏說“娥兒縫帕子縫哭了”,想起她說“娘總盼著你做的胡餅”,想起她說“我們回涿州種地也認”,那些話像潮水似的湧上來,把他心裡最後一點關於“忠臣尊嚴”的執念,衝得乾乾淨淨。
“走啊!聾了?”獄卒不耐煩地上前,伸手就要推他的肩膀。
這一推,倒讓趙匡胤猛地回過神來。他踉蹌著後退一步,鐵鏈在地上拖出長長的“嘩啦”聲,膝頭的護腕掉在地上,繡著小馬的那麵朝上,針腳歪扭的馬耳朵,倒像極了玉燕小時候畫的畫。他彎腰去撿,指尖觸到布料的瞬間,眼眶又熱了——玉燕連夜縫這護腕時,是不是也像現在的他一樣,一邊縫一邊掉眼淚?
“我……”他張了張嘴,聲音還帶著未散的沙啞,卻比剛才多了幾分急切,“我不回牢房。”
獄卒愣了一下,隨即皺起眉頭,手裡的鞭子又揚了揚:“你說啥?不回牢房?你以為這是你家殿前都點檢府?想在哪兒待就在哪兒待?”
“我要見太後。”趙匡胤抬起頭,眼神裡沒了之前的決絕,也沒了絕望,隻剩下一種近乎執拗的懇切,“我認罪。你幫我通報一聲,我要見太後,我願意認下所有罪名。”
這話像顆石子砸進平靜的水裡,獄卒的眼睛瞬間瞪圓了,手裡的鞭子僵在半空。他守這監獄三年,見多了嘴硬的犯人,有的寧死不認罪,有的哭著喊冤,卻從沒見過像趙匡胤這樣的——前一刻還在為“忠誠”紅著眼眶,轉眼就說要認罪。他上下打量著趙匡胤,見他亂蓬蓬的頭發下,眼睛亮得嚇人,不像是在說胡話,倒像是真的下定了決心。
“你……你沒瘋吧?”獄卒試探著問,“方才你還跟你夫人喊‘沒做錯什麼’,這會兒怎麼就認罪了?”
趙匡胤沒理會獄卒的疑問,隻是往前走了一步,雙手抓住監獄的鐵欄杆,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:“我沒瘋。我是真的認罪。當初我不該聽兄弟們的勸,不該黃袍加身,更不該建立宋朝——我反了後周,反了柴榮陛下,這就是我的罪。你幫我通報,我要見太後,我願意受罰,哪怕是發配邊疆從軍,我也認!”
他的聲音越來越大,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喊出來的。走廊裡本就安靜,這喊聲順著石壁反彈回來,竟引來了其他牢房的動靜——西頭牢房的張屠戶扒著欄杆探頭:“兄弟,你說啥?發配邊疆也能認?真能出去?”南巷的李秀才也湊過來,推了推掉在鼻尖的破頭巾:“大人,要是認罪能發配從軍,我也認!我早年讀過兵書,能給軍隊記賬!”
獄卒被這陣仗鬨得手足無措,正要嗬斥,走廊儘頭忽然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。隻見一個穿著青色官服的人走過來,腰間掛著銅製的腰牌,正是這監獄的監獄長。他方才在值班室聽見動靜,特意過來看看,剛走到拐角,就聽見趙匡胤喊“願意發配邊疆”。
“你說你願意發配從軍?”監獄長走到趙匡胤麵前,眼神銳利地盯著他,語氣裡滿是懷疑。他早就聽說過趙匡胤的名頭——當年黃袍加身,一夜之間改朝換代,是何等威風?這樣的人,怎麼會甘心發配邊疆?莫不是想先認下罪,出去後再招攬前朝舊部,趁機造反?
趙匡胤迎上監獄長的目光,沒有躲閃,聲音反倒比剛才更堅定:“是。隻要能讓我活著見到家人,隻要能讓我們一家人團聚,發配邊疆也好,種地也好,我都願意。我知道大人擔心什麼——我若出去後敢有二心,任憑太後處置,死無葬身之地。”
這話擲地有聲,倒讓監獄長愣了一下。他看了看趙匡胤通紅的眼睛,又看了看地上的護腕和桌上的絹帕,心裡忽然有了幾分動搖。方才他在拐角,也聽見了趙匡胤和魯氏的對話,知道這犯人心裡最牽掛的,就是家裡的老母親和兩個女兒。若是為了家人,倒也不是不可能放下過往的榮光。
可懷疑的念頭還是沒散。監獄長在這位置上待了五年,見多了人心險惡,多少犯人嘴上說得好聽,出去後轉眼就翻了臉。他若是輕易信了趙匡胤,萬一出了差錯,彆說官職保不住,恐怕連腦袋都要搬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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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大人!我也願意發配從軍!”張屠戶的聲音又響起來,他扒著欄杆,臉上滿是急切,“我家裡還有兩個娃等著上學,我出去後一定好好當兵,絕不鬨事!”
“我也願意!”李秀才跟著喊,“我能寫能算,能給軍隊當文書,求大人給我個機會!”
一時間,走廊裡的犯人都跟著附和起來,有的說願意去邊疆種地,有的說願意去當夥夫,原本死氣沉沉的監獄,竟變得熱鬨起來。監獄長被這陣仗鬨得頭大,皺著眉頭擺了擺手:“都閉嘴!吵什麼吵!這裡是監獄,不是菜市場!”
等走廊裡安靜下來,監獄長才轉向趙匡胤,語氣沉了沉:“你說你願意認罪,願意發配從軍,其他人也跟著起哄——可我怎麼知道你們是不是真心?萬一你們出去後造反,我擔不起這個責任。”
趙匡胤知道監獄長的顧慮,也不著急,隻是緩緩鬆開抓著欄杆的手,彎腰撿起地上的護腕,小心翼翼地疊好,放進懷裡:“大人若是不信,可以派人盯著我。我出去後,若是敢和任何前朝舊部聯係,若是敢有半句怨言,大人可以立刻把我抓回來,我絕無二話。”
他的語氣平靜,卻帶著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。監獄長看著他,又看了看周圍牢房裡滿是期待的犯人,心裡忽然有了個主意——這些犯人裡,有不少是因為戰亂沒了活路,才犯了些小偷小摸的罪,若是真能發配從軍,倒也能給朝廷添些兵力。隻是這事太大,他做不了主,必須得請示太後。
“行了,”監獄長沉默片刻,終於開口,“你們的話我記下了。但這事我做不了主,得等我明天去宮裡跟太後稟報,看太後怎麼定奪。今天你們先回牢房,安分點,彆再鬨事。”
趙匡胤一聽這話,眼睛瞬間亮了。他猛地跪下去,鐵鏈“嘩啦”一聲拖在地上,膝蓋磕在冰冷的石板上,發出沉悶的聲響:“謝謝大人!謝謝大人!隻要能讓我和家人團聚,我什麼都願意做!”
這一跪,倒讓監獄長嚇了一跳。他連忙上前扶他:“快起來!你好歹也是當過皇帝的人,怎麼說跪就跪?”
趙匡胤卻沒起來,隻是低著頭,聲音裡帶著哭腔:“我早就不是皇帝了。現在的我,隻是個想活著回家的爹,想陪著娘的兒子。大人肯幫我稟報太後,就是我的再生父母,這一跪,您受得起。”
周圍的犯人也跟著激動起來,張屠戶在牢房裡喊:“謝謝大人!我們一定安分!”李秀才也跟著說:“大人若是需要證詞,我們都能證明,我們是真心願意發配從軍!”
監獄長被這陣仗弄得有些不自在,連忙扶起趙匡胤,又瞪了一眼周圍的犯人:“都彆喊了!安分回牢房!若是明天太後同意了,你們再高興也不遲;若是不同意,誰再鬨事,我就把誰關禁閉!”
說完,他轉向之前的獄卒:“把趙……把他帶回牢房,好生看著,彆讓他受委屈。其他人也都看好了,彆出什麼岔子。”
獄卒連忙應了聲“是”,上前想扶趙匡胤,卻被他擺擺手拒絕了。趙匡胤自己站起來,整理了一下懷裡的護腕和絹帕,又拿起桌上的裡衣,緊緊抱在胸前——這些東西是魯氏帶來的,是他在這監獄裡唯一的念想。他跟著獄卒往牢房走,腳步比來時輕快了不少,鐵鏈的“嘩啦”聲,竟也不像剛才那樣沉重了。
走到牢房門口時,他回頭看了一眼探視室的方向,心裡默念著:魯氏,玉燕,娥兒,娘,等著我,我一定會出去的,一定會回家的。
獄卒打開牢門,把他推了進去,“哐當”一聲鎖上了門。趙匡胤沒在意獄卒的粗魯,隻是走到石壁旁,把裡衣鋪在地上,又把護腕和絹帕放在裡衣上,像寶貝似的護著。他靠在石壁上,閉上眼睛,腦海裡浮現出涿州老家的小院——魯氏在院子裡摘月季花,玉燕在練騎射,箭靶上插著幾支歪扭的箭,娥兒坐在門檻上,手裡拿著書,娘坐在搖椅上,曬著太陽,嘴裡哼著小時候的童謠。
那畫麵太清晰,太溫暖,讓他忍不住笑了起來,眼淚卻順著眼角流了下來,滴在護腕上,暈開一小片水漬。他抬手抹了把眼淚,心裡隻有一個念頭:明天,明天一定要有好消息。
而走廊另一頭,監獄長還站在探視室門口,看著桌上殘留的桂花糕,若有所思。他掏出腰間的令牌,對身邊的隨從說:“去,把今天的事記下來,明天一早,我要親自去宮裡見太後。”
隨從應了聲“是”,轉身去了值班室。監獄長又看了一眼趙匡胤牢房的方向,輕輕歎了口氣——他不知道自己這個決定是對是錯,隻希望這些犯人真的能安分,隻希望太後能網開一麵,讓這些想家的人,能有個回家的機會。
夜色漸漸深了,洛陽城的風還在吹,穿過監獄的石牆縫隙,卻不再像之前那樣寒冷。牢房裡,趙匡胤抱著魯氏帶來的東西,靠在石壁上,慢慢睡著了。這一次,他沒有夢見牢房的黑瓦頂,而是夢見了涿州老家的小院,夢見了魯氏遞過來的熱湯,夢見了玉燕和娥兒喊他“爹”,夢見了娘笑著說“回來就好,回來就好”。
夢裡的他,笑得很開心,眼角卻還掛著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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