洛陽宮的紫宸殿裡,銅壺滴漏的“嗒嗒”聲格外清晰,襯得滿殿寂靜如凝冰。符祥瑞坐在禦座左側的鳳椅上,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扶手邊緣的纏枝紋——那是姐姐符琳離汴梁前,親手為她挑選的椅子,如今木紋裡似乎還殘留著姐姐的溫度,可濟州的消息,卻像沉在黃河底的石頭,半點也撈不上來。
殿中站著六位大臣,有樞密使魏仁浦、同平章事王溥,還有殿前都指揮使韓通,個個都是後周的肱骨之臣。他們麵前的案幾上,攤著一張皺巴巴的濟州輿圖,圖上用朱筆圈出的聯軍營帳位置,已經三天沒有更新過。柴宗訓坐在禦座上,小手緊緊攥著龍椅的扶手,原本清亮的眼神裡滿是擔憂,卻還強撐著挺直小小的脊背——他知道,娘心裡比誰都急,他不能再讓娘擔心。
“還是沒有消息?”符祥瑞的聲音打破了寂靜,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。她昨日一夜沒睡,眼底泛著淡淡的青黑,卻依舊維持著太後的端莊,“斥候派出去三波,連濟州調往汴梁的最後一批精銳部隊,都沒探到半點蹤跡?”
這話一出,殿內的氣氛更沉了幾分。殿前都虞候李筠上前一步,單膝跪地,聲音比先前更顯沉重:“回太後,三波斥候皆在濟州外圍十裡處受阻。聯軍近日加強了巡邏,北漢的騎兵隊日夜在官道上巡查,我方斥候隻能遠遠望見濟州城頭的‘周’字旗,既沒法靠近城門打聽城內動靜,更找不到精銳部隊撤離的路線——連沿途的驛站,都被聯軍的人盯死了。”
符祥瑞的指尖猛地攥緊了扶手,纏枝紋的木刺硌得掌心生疼,她卻渾然不覺。她想起姐姐臨走前的托付,那時姐姐站在汴梁宮的城樓上,風把她的裙角吹得獵獵作響:“妹妹,濟州的最後一批精銳我調去汴梁了,一來能守著京畿重地,二來也能留個後手。你在洛陽穩住朝局,等我從濟州傳來捷報,咱們再讓這支部隊回防。”可如今,濟州被圍,精銳部隊卻像斷了線的風箏,連去向都探不到,她怎麼能不慌?
“太後,”樞密使魏仁浦上前一步,拱手道,“依老臣之見,不如再派一隊死士,喬裝成押送糧草的商販,沿濟州到汴梁的官道探查。精銳部隊行軍需糧草,說不定能循著補給痕跡找到線索。”
同平章事王溥卻搖了搖頭,眉頭擰成了疙瘩:“不可。昨日收到孟州守將的急報,聯軍不僅在濟州外圍設了三道關卡,連濟州通往汴梁的官道都封了,隻許進不許出,但凡攜帶糧草的商販,都要開箱查驗三遍。死士若被發現,不僅探不到精銳動向,反而會讓聯軍察覺我們在找這支部隊,萬一他們提前設伏,那精銳部隊就危險了。”
殿內再次陷入寂靜,隻有銅壺滴漏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,每一聲都像敲在眾人的心尖上。柴宗訓看著娘緊繃的側臉,心裡像被貓抓一樣難受。他想起昨日下午,自己偷偷溜出皇宮,去城西的流民安置點——那裡住了不少從濟州逃出來的百姓,說不定能聽到些關於姨母,或是那支精銳部隊的消息。
“娘,”柴宗訓的聲音突然響起,帶著一絲孩童的清脆,卻格外堅定,“您彆擔心,姨母沒事的!說不定那支精銳部隊,也在等著機會幫姨母呢!”
符祥瑞愣了一下,轉頭看向禦座上的兒子,眼中閃過一絲詫異:“訓兒,你怎麼知道?”
柴宗訓從禦座上跳下來,小跑到符祥瑞身邊,拉著她的衣角,興奮地把聽到的消息一股腦倒了出來:“娘,昨天我去城西的流民安置點,聽一個從濟州逃出來的大叔說的!他說姨母剛不久斬殺了濟州的莊財主,那個財主私通聯軍還囤糧抬價,姨母抄了他的糧倉,把糧食都分給將士和百姓了!現在濟州城裡的人都願意跟著姨母守城!”
他頓了頓,又湊近符祥瑞的耳邊,壓低聲音補充:“那大叔還說,他逃出來的時候,好像看到濟州城南的密林裡有馬蹄印,印子很深,像是大部隊走過的樣子——說不定就是那支精銳部隊,在偷偷繞路,想從背後打聯軍呢!”
符祥瑞的眼睛猛地亮了起來,一把拉住柴宗訓的手,聲音都有些顫抖:“訓兒,你再說一遍!那馬蹄印是什麼時候看到的?那大叔還說沒說彆的,比如聯軍最近有什麼動靜?”
她太了解姐姐的用兵習慣了,姐姐素來不打無準備之仗,若是精銳部隊真在濟州附近,定然是在等時機——而莊財主被斬、糧草被抄,說不定就是姐姐為精銳部隊創造的機會。隻要能確認精銳部隊的位置,再配合洛陽的援軍,定能解濟州之圍。
“是真的!”柴宗訓用力點頭,小臉上滿是篤定,“那大叔說,他是三天前逃出來的,馬蹄印是前一天晚上看到的,當時還有士兵在密林外巡邏,看著像是咱們周軍的裝束!對了,他還說聯軍內部吵起來了!北漢的軍隊被姨母擊退了,遼人的先鋒叫耶律什麼的,當場怒斥了北漢將領,還提了北漢先帝石敬瑭的事,說北漢忘恩負義,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!今天聯軍都沒去攻濟州,姨母總算能喘口氣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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殿裡的大臣們聽到這話,都忍不住交頭接耳起來。魏仁浦立刻上前一步,語氣難掩激動:“太後!若此事屬實,那真是天助我也!精銳部隊若在濟州城南密林蟄伏,我們從洛陽出兵,從聯軍背後夾擊,再讓精銳部隊從密林裡衝出來,定能讓聯軍首尾不相顧!”
“是啊太後,”韓通也按捺不住興奮,雙手握拳道,“遼人和北漢本就各懷鬼胎,如今內部不和,正是我們反擊的好時機!隻要找到精銳部隊,和他們約定好進攻時間,濟州之圍必解!”
柴宗訓聽大臣們這麼說,更激動了,拉著符祥瑞的手晃了晃:“娘,您看!我說這是好機會吧!咱們快派人去找那支精銳部隊,再趕緊出兵,幫姨母打退聯軍!”
符祥瑞卻沒有立刻點頭,她深吸一口氣,壓下心裡的激動,輕輕摸了摸柴宗訓的頭:“訓兒,你彆激動。逃難百姓的話,有幾分真幾分假,咱們得辨清楚。尤其是精銳部隊的蹤跡,若是弄錯了,不僅救不了濟州,還會讓那支部隊陷入險境。”
她轉向殿中的大臣,語氣重新變得沉穩有力:“魏樞密使,你立刻派人去濟州城南的密林周邊探查,務必確認馬蹄印的歸屬,還有那支巡邏部隊是不是咱們的精銳——記住,隻許遠遠觀察,不能打草驚蛇。王相公,你去城西流民安置點,找到那個給訓兒說消息的大叔,詳細問清楚他看到的細節,比如馬蹄印的數量、巡邏士兵的甲胄樣式,還有聯軍最近的糧草運輸情況。”
“韓將軍,”符祥瑞的目光落在韓通身上,眼神堅定如鐵,“你立刻去校場清點洛陽的守軍,備好糧草和兵器,做好出兵的準備。若是探查確認精銳部隊在濟州城南,且聯軍確實內部不和,我們就兵分兩路:一路從孟州出發,直插聯軍右翼;另一路去密林和精銳部隊彙合,約定時間前後夾擊。”
“臣等遵旨!”三位大臣齊聲應道,轉身快步走出殿外,腳步聲在走廊裡急促遠去,像是在追趕這難得的戰機。
紫宸殿裡又隻剩下符祥瑞和柴宗訓母子倆。柴宗訓看著娘,小聲問道:“娘,您還是擔心消息不準嗎?”
符祥瑞把兒子抱進懷裡,指尖輕輕拂過他額前的碎發,聲音溫柔卻帶著力量:“訓兒,娘不是不信,隻是這一仗太重要了。那支精銳部隊是你姨母留下的後手,洛陽的守軍是後周的根基,我們不能賭,也賭不起。隻有把消息查清楚,才能讓每一分力氣都用在刀刃上。”
她抬頭看向殿外,夕陽正透過窗欞照進來,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光影,像一條通往濟州的路。她仿佛能看到姐姐在濟州城樓上眺望洛陽的身影,能看到精銳部隊在密林中蟄伏的堅毅——他們都在等,等一個能扭轉戰局的機會。
“不過,”符祥瑞的嘴角微微上揚,眼中閃過一絲欣慰,“那個大叔說姨母斬殺了莊財主,還安撫了百姓,這說明你姨母已經不是以前那個連雞都不敢殺的小姑娘了。她在濟州扛住了壓力,我們在洛陽,也不能拖她的後腿。”
柴宗訓在符祥瑞懷裡點了點頭,小臉上露出了笑容:“姨母最厲害了!等我們找到精銳部隊,一起出兵,肯定能把聯軍打跑!到時候我們就能和姨母團聚了!”
“會的,”符祥瑞輕輕拍了拍兒子的背,聲音堅定如磐石,“我們一定會和你姨母團聚的。濟州會守住,那支精銳部隊會平安,後周也會守住。”
銅壺滴漏的聲音依舊在殿中回蕩,夕陽漸漸落下,把洛陽宮的琉璃瓦染成了溫暖的金色。符祥瑞抱著兒子,目光望向濟州的方向,心裡默默念著——姐姐,再等等,洛陽的援軍,還有你留下的精銳,很快就會到了。
夜色漸漸籠罩了洛陽宮,紫宸殿裡的燭火被點亮,跳動的火光映著符祥瑞堅毅的臉龐。她輕輕放下柴宗訓,走到案邊,拿起那卷濟州輿圖,指尖在濟州城南的位置反複摩挲。她知道,一場決定後周命運的夾擊戰,即將拉開序幕,而她,必須做好萬全的準備,讓每一步都走得穩、走得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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