慶功謀遠定邊聲
洛陽宮城的春色,總帶著幾分與尋常市井不同的沉斂。紫宸殿外的海棠開得正盛,粉白的花瓣被風卷著,落在金磚鋪就的禦道上,卻無人有閒情駐足觀賞。內侍們輕手輕腳地穿梭,連呼吸都放得極緩,生怕驚擾了殿內那份交織著喜悅與凝重的氛圍。
柴宗訓的腳步聲打破了這份沉寂。他一身赭黃常服,龍紋在衣料上暗閃,本該沉穩的步伐帶著少年人難掩的輕快,甚至有些急促。剛跨進殿門,他就看到符太後正臨窗而立,手中捏著一封剛送來的軍報,陽光透過菱花窗,在她素色的宮裝上投下淡淡的光影,將她眉宇間的倦意稍稍衝淡。
“娘!”柴宗訓的聲音帶著一絲雀躍,還夾雜著未脫的稚氣。
符太後轉過身,看到兒子滿臉的興奮,緊繃的嘴角微微鬆弛下來,眼中掠過一抹溫柔:“訓兒回來了?雄州大捷的消息,你該已經知道了吧?”
“知道了知道了!”柴宗訓幾步跑到她麵前,仰著小臉,眼中閃爍著光芒,“秦將軍派人快馬送來了捷報,說耶律休哥被打得大敗而逃,東西兩路伏兵立了大功,現在就剩下濟州的殘敵了!”他說著,小手不自覺地攥緊了符太後的衣袖,語氣卻忽然一轉,帶上了幾分困惑,“娘,兒臣方才在回來的路上,忽然想起了之前太傅講過的三國故事,心裡有好些疑問,想問問娘。”
符太後拉著他走到窗邊的軟榻上坐下,親手為他倒了一杯溫水,柔聲道:“你想問什麼,便說吧。”
“娘,司馬懿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啊?”柴宗訓捧著水杯,眨了眨眼,“太傅說他是曹魏的權臣,可為什麼曹魏有個叫曹爽的,會罵他‘你個司馬老賊,奪了我曹魏三代人家業’?既然他已經奪了家業,為什麼還要斬了曹爽呢?”
這個問題讓符太後的眼神沉了沉,她沉吟片刻,緩緩道:“司馬懿此人,智謀深沉,隱忍半生。早年他輔佐曹操、曹丕、曹叡三代,看似忠心耿耿,實則一直在暗中積蓄力量。曹爽是曹魏宗室,手握大權,卻剛愎自用,想要削弱司馬懿的勢力。司馬懿趁曹爽陪同少帝曹芳出城祭陵之機,發動高平陵之變,控製了京城。”
她頓了頓,繼續說道:“曹爽被召回後,本有機會反抗,卻選擇了投降,以為司馬懿會留他一條性命。可司馬懿深知,曹爽作為宗室重臣,始終是司馬家奪權路上的隱患,留著他,就等於給曹魏留下了複辟的可能。所以他不僅殺了曹爽,還誅滅了他的三族,徹底清除了反對勢力,為後來司馬家代魏建晉鋪平了道路。”
柴宗訓聽得眉頭緊鎖,小臉上滿是凝重:“原來是這樣……那娘,這個司馬懿和之前的趙匡胤比,哪一個更狠啊?”
符太後心中一動,沒想到兒子會突然將這兩個人聯係起來。她看著兒子眼中的認真,知道這不是少年人的隨口一問,而是經曆過奪權危機後,發自內心的警醒。她握住柴宗訓的手,語氣鄭重:“若論狠厲,二人各有側重。司馬懿的狠,是‘隱忍後的雷霆一擊’,他用數十年的偽裝麻痹對手,一旦出手便不留餘地,誅滅三族的手段,足以見其心之硬、手之黑。”
“而趙匡胤,他的狠則藏在‘溫和’的表象之下。”符太後的聲音低了些,“他通過陳橋兵變奪權,沒有大肆殺戮後周宗室和舊臣,反而以‘杯酒釋兵權’的方式解除了功臣的威脅,看似寬厚,實則釜底抽薪,徹底斷絕了舊勢力反撲的可能。他的狠,是謀定而後動的精準,是不留後患的決絕。”
她看著柴宗訓若有所思的樣子,補充道:“不過說到底,他們的狠厲,都是為了權力。司馬懿為了司馬家的天下,趙匡胤為了趙家的江山,在皇權交替的棋局裡,仁慈往往是最奢侈的東西。”
柴宗訓沉默了許久,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杯壁,忽然抬起頭,眼中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委屈和困惑:“娘,兒臣之前做過一個夢。夢裡人人都叫我‘鄭王’,可我明明是後周的天子啊!”他的聲音有些發顫,“後來我才知道,在另一個時間線裡,我們柴家的權力被趙匡胤成功奪走了,他建立了北宋,我們柴家徹底失去了天下……”
說到這裡,他的眼眶微微泛紅,下意識地往符太後身邊靠了靠,聲音裡帶著一絲慶幸:“還好現在有娘在,還有秦將軍、曹將軍他們這些忠臣護著,我們才躲過了那場危機。不然的話,兒臣現在可能真的隻是一個任人擺布的鄭王了。”
符太後心中一酸,輕輕將兒子攬入懷中,拍著他的後背安撫道:“傻孩子,夢都是假的。現在我們後周君臣同心,那些宵小之輩再無機會可乘。你是後周的天子,隻要你心懷百姓,善待忠臣,牢牢握住手中的權力,柴家的江山就會穩如泰山。”
感受到母親懷抱的溫暖,柴宗訓的心漸漸安定下來。他抬起頭,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,語氣堅定地說:“娘,兒臣知道了。兒臣一定會好好治理國家,不讓那些悲劇重演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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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頓了頓,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,臉上露出了笑容:“娘,這次秦將軍他們大敗聯軍,立下了赫赫戰功。等我們徹底把濟州的殘敵趕出去,不如辦一場慶功宴吧?一來可以犒勞將士們,二來也能讓天下人看看我們後周的軍威!”
符太後點了點頭,讚許地看著他:“這個主意很好。將士們浴血奮戰,確實該好好嘉獎。”
“還有!”柴宗訓連忙補充道,“這次女輔營的姐姐們也立了大功,她們在後方籌集糧草、救治傷員,還幫著傳遞軍情,慶功宴上可不能少了她們!”他說著,眼中滿是期待,“到時候,我們可以讓將士們和女輔營的姐姐們一起,說說這次作戰的經驗,分析一下遇到的問題,也好為以後的戰事做準備。娘,您覺得這樣可行嗎?”
符太後聞言,眼中閃過一絲欣慰。她沒想到,兒子不僅想到了慶功,還考慮到了總結經驗、鞏固戰力,這份心思,已經遠超同齡人的稚嫩。她笑著摸了摸柴宗訓的頭:“訓兒考慮得很周全,就按你說的辦。女輔營的姑娘們確實功不可沒,理應受到嘉獎。慶功宴上,我們不僅要論功行賞,還要讓大家各抒己見,把這次作戰的得失都梳理清楚,這樣才能不斷強大,應對未來的挑戰。”
得到母親的認可,柴宗訓高興地跳了起來:“太好了!那我們現在就開始準備吧?我這就去告訴秦將軍他們這個好消息!”
“急什麼?”符太後拉住他,眼中帶著笑意,“濟州的殘敵還未肅清,等收複濟州的捷報傳來,我們再正式籌備也不遲。現在,你該去和大臣們商議一下,如何支援濟州的戰事,爭取早日把遼軍徹底趕出我們後周的土地。”
“是!兒臣明白!”柴宗訓重重地點了點頭,臉上的興奮轉化為了沉穩的決心。他整理了一下衣襟,對著符太後行了一禮,轉身向殿外走去。
看著兒子挺拔的背影,符太後的眼中滿是期許。經曆了奪權危機和邊境戰事的磨礪,這個曾經略顯稚嫩的少年天子,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成長起來。她知道,後周的未來,就在這個少年的肩上。
窗外的海棠花還在飄落,微風帶著淡淡的花香吹進殿內。符太後走到案前,拿起那份雄州大捷的軍報,又翻開了濟州的防務圖。她知道,慶功宴的籌備可以暫緩,但邊境的安危、朝堂的穩定,一刻也不能放鬆。
此時,殿外傳來了內侍的通報,說是樞密使魏仁浦、宰相範質等人求見,想必是為了濟州戰事而來。符太後深吸一口氣,整理了一下儀容,沉聲道:“宣他們進來。”
一場關於收複濟州的議事,在紫宸殿內悄然展開。而慶功宴的約定,如同一顆種子,在君臣同心的土壤裡,靜靜等待著綻放的時刻。柴宗訓知道,這場慶功宴,不僅是對過往勝利的嘉獎,更是對未來的宣誓——屬於後周的榮光,將由他們親手守護,絕不會重蹈曆史的覆轍。
夜色漸濃,洛陽宮城的燈火次第亮起,如同夜空中的星辰,照亮了這片曆經戰火卻愈發堅韌的土地。每個人都在為了同一個目標而努力,而屬於後周的新篇章,才剛剛拉開序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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