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阿夏:要不我試試?
江南的晨霧還未散儘,帶著水汽的涼意浸得人骨頭發麻。林阿夏一身玄色勁裝,外罩銀鱗軟甲,利落的發髻上斜插一根白玉簪,腰間的銅鈴被束緊的革帶壓著,隻在動作間偶爾發出細碎的聲響。她翻身上馬,胯下的烏騅馬是周世宗當年賞賜的良種,通體烏黑發亮,唯有四蹄帶一抹雪白,此刻正不安地刨著蹄子,鼻間噴出陣陣白氣。
“出發!”
林阿夏一聲令下,嗓音清亮,穿透了清晨的靜謐。身後的兩千輕騎應聲而動,馬蹄踏過濕漉漉的石板路,濺起細密的水花,整齊的腳步聲在金陵城外的官道上回響,漸漸彙成一股沉悶的洪流,朝著宣州的方向疾馳而去。
她騎在隊伍最前方,身姿挺拔如鬆,手中的長槍斜倚在馬鞍旁,槍尖的寒芒在薄霧中若隱若現。可隻有她自己知道,此刻看似沉穩的表象下,內心正翻湧著怎樣的波瀾。目光所及之處,是江南特有的青綠山水,晨霧中的稻田泛著水光,遠處的村落炊煙嫋嫋,一派安寧祥和的景象。可這安寧之下,卻是諸國割據、戰火一觸即發的暗潮,就像她此刻的心境,看似平靜,實則早已被兒女情長與家國抱負攪得一團亂麻。
腦海中,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柴宗訓的模樣。還是在汴梁宮宴上初見時,他穿著明黃色的儲君朝服,坐在周世宗身側,眉眼間帶著少年人的青澀,看向她舞劍時的眼神,明亮得像盛滿了星光。如今,那個青澀的少年已經長成了獨當一麵的帝王,禦座上的他沉穩威嚴,可寫給她的書信裡,卻依舊藏著掩不住的真誠與忐忑。那句“待天下安定,朕願與你泛舟江南”,像是一根細細的絲線,時時牽動著她的心弦。
“陛下……”林阿夏無意識地輕念出聲,指尖下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錦囊,那裡裝著柴宗訓的書信,是她此刻唯一的慰藉,也是最大的牽絆。
她想起沈青崖的話,帝王的婚姻從來都不隻是私事,江湖女子的身份注定會引來朝堂的非議。可她也無法否認,每當想到要拒絕那個真心待她的少年,心中便會湧起難以言喻的酸澀。柴宗訓登基兩年,內憂外患不斷,北有契丹虎視眈眈,南有諸國各自為戰,他坐在那高高的龍椅上,想必也是孤獨的吧。而自己,或許是他灰暗帝王生涯中,唯一能讓他感受到些許溫暖的人。
風從耳邊呼嘯而過,帶著草木的清香,也吹散了些許霧氣。林阿夏勒住馬韁,烏騅馬停下腳步,身後的隊伍也隨之放緩速度。她抬頭望向天空,晨霧漸漸散去,露出一片澄澈的蔚藍,陽光透過雲層灑下來,在地麵上投下斑駁的光影。
已經想了快半個時辰了。
她輕輕歎了口氣,心中的天平在戰場與後宮之間反複搖擺。馳騁沙場,是她從小的夢想,是阿爹的遺願,也是她認為自己存在的價值。可戰場之上,刀槍無眼,生與死往往隻在一念之間,這些年,她見慣了屍橫遍野,也親曆過九死一生,心中並非沒有疲憊。
若是答應了柴宗訓,成為他的皇後,是不是就能避開這無休止的戰亂?後宮的爾虞我詐固然可怕,但至少能保得自身與家人平安,還能留在柴宗訓身邊,或許還能以另一種方式輔佐他,守護這片山河。皇後的身份,聽起來似乎也不錯,不必再提心吊膽地衝鋒陷陣,不必再忍受骨肉分離的痛苦,更不必在深夜裡對著冰冷的月光思念遠方的人。
“要不……我試試?”
林阿夏低下頭,嘴唇微動,聲音輕得幾乎被風吹散,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。她自己都有些驚訝,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,便像瘋長的藤蔓般迅速占據了她的整個心房。或許,這才是目前最好的選擇,既不辜負柴宗訓的情意,也能給自己一個安穩的歸宿。
“等處理完南唐與吳越的事情,就回洛陽。”她在心中默默下定決心,眼神漸漸變得清亮起來。
隻是,她心中依舊滿是疑惑。這次的邊境衝突來得太過突然,她前腳剛在金陵處理完刺殺南唐叛將的後續事宜,還沒來得及好好休整,趙弘殷將軍的軍情密函便接踵而至,命令她即刻率軍馳援宣州。她甚至不清楚,南唐與吳越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,為何會突然兵戎相見。
“真是莫名其妙。”林阿夏低聲嘟囔了一句,輕輕拍了拍烏騅馬的脖頸,“走吧,先到宣州再說。”
隊伍再次啟程,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。林阿夏的心情漸漸平複下來,心中的迷茫被暫時壓下,取而代之的是對前方戰事的警惕。無論如何,眼下最重要的是完成任務,守住宣州的防線,至於兒女情長,隻能等戰事平息後再做打算。
與此同時,金陵城內,張永德將軍正站在曾經的南唐皇宮大殿中,看著手下將士清點府庫中的財物。自從攻占金陵後,他便一直留在城中,清剿殘餘的抵抗勢力,整頓地方秩序。經過一個多月的努力,金陵及周邊的大小事務終於處理妥當,那些負隅頑抗的南唐殘餘部隊也被徹底肅清,城中百姓的生活漸漸恢複正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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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將軍,所有物資都已清點完畢,糧食、兵器、金銀珠寶都登記在冊,隨時可以運往洛陽。”一名副將上前稟報,語氣恭敬。
張永德點點頭,臉上露出一絲疲憊卻欣慰的笑容。他戎馬半生,經曆過無數次戰爭,如今能看到金陵城重歸平靜,也算是了卻了一樁心願。“留下三千兵力駐守金陵,由你全權負責,務必安撫好百姓,嚴守邊境,不得有任何差池。”
“末將遵命!”副將抱拳應道。
張永德轉身看向窗外,金陵城的輪廓在夕陽下顯得格外清晰。他想起周世宗的囑托,想起柴宗訓的期盼,心中湧起一股責任感。“其餘將士,明日清晨集結,隨我回洛陽待命。”
他知道,洛陽城中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他去做。柴宗訓年輕,根基未穩,朝堂上的勢力盤根錯節,需要他們這些老將在身邊輔佐。更何況,北方的契丹始終是心腹大患,隻有儘快返回洛陽,才能更好地應對隨時可能出現的變故。
次日清晨,張永德率領大軍離開了金陵城。與林阿夏的輕騎不同,他的隊伍浩浩蕩蕩,滿載著戰利品和糧草,朝著洛陽的方向緩緩前行。隊伍經過金陵城外的官道時,與正在疾馳的林阿夏部隊遙遙相望。
林阿夏勒住馬韁,看著遠處那支熟悉的軍隊,認出了旗幟上的“張”字。她知道,張永德將軍這是要回洛陽了。心中忽然生出一絲羨慕,若是自己這次任務順利,是不是也能很快回到那個魂牽夢縈的地方?
張永德也看到了林阿夏的隊伍,他抬手示意,林阿夏遙遙頷首致意。兩支部隊一東一西,朝著不同的方向前進,卻都承載著相同的使命——守護後周的山河,輔佐那位少年天子。
風再次吹過,林阿夏腰間的銅鈴發出清脆的聲響,這一次,不再是迷茫的訴說,而是堅定的誓言。她握緊手中的長槍,眼神銳利如鷹,朝著宣州的方向望去。前方的路途或許充滿艱險,但她已經做好了準備。無論是戰場上的刀光劍影,還是未來後宮的波詭雲譎,她都將勇敢麵對。
隻是她不知道,這場看似簡單的邊境衝突,背後牽扯的勢力遠比她想象的複雜。南唐與吳越的紛爭,不過是亂世棋局中的一顆棋子,而她,早已被卷入了更深的漩渦之中。等待她的,將會是一場更加嚴峻的考驗,而她與柴宗訓的那段情緣,也將在這場風雨飄搖中,迎來新的轉折。
隊伍繼續前行,馬蹄聲在官道上久久回蕩,像是在為這段未了的情緣伴奏,也像是在為即將到來的風暴預熱。江南的山水漸漸遠去,宣州的輪廓在前方越來越清晰,林阿夏深吸一口氣,催動戰馬,朝著未知的命運,疾馳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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