軍器監:鋒芒初露
紫宸殿的暖閣裡還留著方才議事時的餘溫,符太後牽著柴宗訓的手剛跨過門檻,小家夥便迫不及待地掙開了她的掌心,赤著腳踩在鋪著軟墊的地麵上,裙擺隨著動作輕輕晃動。殿外的春風順著半開的窗縫鑽進來,卷起案上散落的幾張文書,符太後伸手將紙頁按住,剛想喚內侍進來伺候,柴宗訓已攥著她的衣袖晃了晃,聲音裡滿是孩童特有的焦急。
“娘,你說郭將軍犯糊塗啊?”他仰著小臉,睫毛上還沾著一絲方才在殿外沾上的柳絮,“要是他回去把自己鎖起來不吃不喝咋辦?還有還有,要是他覺得對不住咱們,拔劍自刎了可怎麼好?”
符太後聞言先是一怔,隨即失笑般揉了揉他的頭頂。她原以為這孩子方才在殿上隻是乖乖聽著,竟沒料到他把郭崇那幾句“往日糊塗”記在了心裡,還琢磨出這麼些擔憂。暖閣裡的地龍還燒著,空氣裡飄著淡淡的龍涎香,她拉著柴宗訓在榻邊坐下,拿起一旁的錦緞小鞋給他穿上,輕聲道:“崇兒多慮了。郭將軍是曆經沙場的老將,哪會因為這點事鑽牛角尖?他今日在殿上接下兵符時,眼神亮得很,心裡清楚該做什麼。”
“可我還是怕嘛。”柴宗訓噘了噘嘴,小手無意識地摳著榻邊的雕花,“前兒先生講《史記》,說有的大臣犯了錯,就會自請責罰,有的還會……”他話說到一半,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眼睛一亮,猛地從榻上跳起來,“娘!我能不能像三國曹操那樣,有自己的親衛啊?就像許褚、典韋那樣厲害的!我身邊總跟著內侍,要是有壞人來,他們根本打不過。”
他說著,還學著將士的模樣比劃了個揮劍的動作,腰間的玉帶隨著動作滑下來一點,符太後伸手幫他重新係好,剛要開口回應,殿外忽然傳來內侍急促的腳步聲,緊接著便是一聲恭敬的通報:“啟稟太後、陛下,軍器監監正李大人求見,說有要事啟奏。”
“軍器監?”符太後微微蹙眉,軍器監負責打造軍械,尋常時候除非是有要緊的兵器交付,否則不會輕易入宮求見。她朝內侍點頭:“讓他進來。”
話音剛落,便見一個身著青色官袍的中年男子快步走進殿內,那人麵容黝黑,袖口和衣襟上還沾著些許未洗淨的鐵屑,顯然是剛從工坊裡趕過來。他進門後便對著符太後和柴宗訓深深拱手,聲音因趕路而有些急促,卻依舊透著難掩的興奮:“臣李謙,參見太後,參見陛下!”
“李大人免禮。”符太後抬手示意,目光落在他沾著鐵屑的袖口上,“看你這模樣,可是工坊裡有好消息?”
李謙直起身,臉上的笑意更濃了,他往前半步,雙手捧著一份早已準備好的文書遞上前:“回太後、陛下,托您二位的福,工坊裡第一批改良裝備的武器,還有新打造的霸王槍,全都造好了!足足有三百件,連帶著配套的鎧甲和弩槍,也緊趕慢趕做了三百套,如今都在軍器監的庫房裡等著查驗呢!”
“真的?!”柴宗訓的聲音比符太後先一步響起。他原本還惦記著親衛的事,一聽見“霸王槍”三個字,立刻忘了方才的擔憂,幾步跑到李謙麵前,仰著脖子追問,“李大人,那霸王槍是不是比尋常的長槍更厲害?能不能一槍把鐵甲戳穿?”
符太後在一旁看著,無奈地搖了搖頭,心裡暗自嘟囔:“汗,這個兒子,總是這麼毛毛躁躁的。”可看著孩子眼裡閃爍的光芒,她又不忍打斷,隻笑著對李謙說:“李大人莫怪,陛下也是好奇。你且細細說說,這改良的武器和霸王槍,究竟有何特彆之處?”
李謙連忙點頭,臉上的興奮勁兒更足了,他指著文書上的圖樣,耐心解釋道:“回太後,這霸王槍是按陛下先前畫的草圖改的——槍杆用的是南方運來的硬木,外麵裹了三層銅皮,既輕便又結實,尋常刀劍砍上去都不會斷;槍頭是用精鐵反複鍛打出來的,尖部還淬了火,彆說戳穿鐵甲,就算是馬車上的厚木板,也能一戳一個洞。”
他說著,還伸手比劃了一下槍的長度:“比尋常長槍長了半尺,騎兵用著能隔著馬身刺到敵人,步兵用著也能先一步紮到對手。還有配套的鎧甲,咱們把原來的劄甲改薄了些,在要害處加了雙層鐵片,重量輕了三成,將士們穿著行軍不累,防護力卻沒減。”
柴宗訓聽得眼睛都直了,小手緊緊攥著李謙的衣角,追問:“那弩槍呢?是不是也比以前的弩更厲害?”
“陛下說得是!”李謙順著他的話往下說,“這弩槍是臣和工坊裡的老工匠一起琢磨出來的,弩臂用的是桑木,拉力比舊弩大了兩成,射程能遠出五十步;箭簇是三棱形的,上麵還開了血槽,射中了敵人就不容易拔出來。而且咱們還做了箭囊,一個箭囊能裝二十支箭,將士們換箭也快。”
符太後拿起文書仔細看著,上麵不僅畫著武器和鎧甲的圖樣,還標注了每樣裝備的重量、材質和製作成本。她指尖劃過“三百套”那幾個字,心裡暗暗盤算:侍衛親軍司剛由郭崇接手,若是能把這批裝備先配給郭崇麾下的精銳,既能讓將士們熟悉新武器,也能讓郭崇更快地穩住軍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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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李大人做得好。”她抬眼看向李謙,語氣裡滿是讚許,“這批裝備趕得及時,正好能派上用場。你且回去準備,明日一早,哀家會讓郭將軍帶著侍衛親軍司的將領去軍器監查驗,若是合格,便即刻分發下去。”
李謙聞言喜出望外,連忙躬身行禮:“臣遵旨!明日臣定在工坊外等候郭將軍,定不讓太後和陛下失望!”
待李謙退下後,柴宗訓還沉浸在對霸王槍的想象裡,他跑到符太後身邊,拉著她的手晃了晃:“娘,明日我也想去軍器監看看好不好?我想親手摸摸那霸王槍,看看是不是真的像李大人說的那麼厲害。”
符太後看著他期待的眼神,原本想說“陛下身為天子,不宜輕易出宮”,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。她想起世宗皇帝在世時,常帶著年幼的柴宗訓去軍營看將士操練,說要讓孩子從小熟悉軍務,如今孩子對軍械感興趣,也是件好事。
她沉吟片刻,點了點頭:“也好。明日哀家便帶你一起去,不過你得答應娘,到了軍器監要乖乖聽話,不許亂跑,也不許隨便碰工坊裡的工具,那些鐵器都鋒利得很,彆傷著自己。”
“我答應娘!”柴宗訓立刻挺直了小身板,像個小大人似的保證,“我一定乖乖的,還會幫娘看著郭將軍,不讓他再犯糊塗!”
符太後被他逗得笑出聲,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尖:“你呀,就知道惦記郭將軍。明日見了他,可不許再提‘自刎’的話,免得讓他笑話你。”
柴宗訓連忙點頭,又想起親衛的事,湊到符太後耳邊小聲問:“娘,那我的親衛呢?什麼時候能有像許褚那樣厲害的人跟著我?”
符太後摸了摸他的頭,目光望向窗外。殿外的海棠花不知何時開得更盛了,淡粉色的花瓣在春風裡輕輕搖曳,她輕聲道:“等你再長大些,等郭將軍把禁軍整訓好,娘自然會為你挑選可靠的親衛。不過現在,你得先學著做個讓大臣們信服的陛下,這樣將來才有將士願意為你效命,對不對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