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式?”陳宮挑眉。
郭嘉不解釋。第二問來得很快:“你所棄者何?”
郭嘉:“虛名,戲勇,血性的濫用。以及——”他看了一眼白門的方向,“‘人神’的偶像。”
陳宮笑意更淡:“第三問,亦是我最後一問。你可曾憐他?”他沒有點名。但所有人都知道“他”是誰。
郭嘉很久沒有說話。長到風從竹葉上刮過三遍,廊下的燈輕輕晃了一晃。他才道:“知之,故不能憐。”陳宮點頭:“知之,故不能憐。好。”他把袖口理平,把衣襟抹直,“我問完了。”
曹操抬手。執刑者不在此間,門外親兵卻聽得呼吸一窒。劉備上前一步:“孟德,賜其自儘,也是一段體麵。”夏侯惇彆過臉,“體麵?白門已經給得太多。”郭嘉未言。他看陳宮。陳宮目光極平:“不必自儘。白門之問既畢,宮願受繩。”他轉頭,對劉備微微一揖,“玄德公的仁,宮領了。”
曹操歎息,抬掌,緩緩落下:“行。”
陳宮不動。他朝東方站了一站,像麵向一處看不見的舊山。他輕聲道:“吾陳宮不悔。”他又頓,“惟願老母安,百姓息。”
郭嘉忽然開口:“公台,你的母親,我親自遣人護送。今日之事,我為你寫一帖於城門,言你守義。不是贖,不是飾,是直書。”
陳宮眼裡有光一閃,他笑了一下,笑到一半停住,“多謝。”他回頭,看了郭嘉一眼,低低道,“奉孝,天道不肯你太久,你自己慎。”郭嘉點頭:“記了。”這一問一答,無人複言。
門外足音至,執刑者入,繩索盤起,木閂又被抬入。陳宮不掙。他把頭發束好,把腰帶拉直。他把腳放在那塊微微高出的石上。他沒有看任何人。他隻是把背挺直,像一杆筆。
木閂落時,白門那邊的風又過了一次,吹歪了粥棚上的一麵小旗。那旗歪了半寸,便被風自己扶正。無聲,無響。書吏提筆,寫下一行小字:“陳宮繩於白門之下,辭曰不悔。”墨未乾,風已把墨香吹散。
——陳宮,死。
夜將暮,城心沉。郭嘉從東廊出來,站在州府院門前,抬頭看天。天像一張剛被人的指尖撥開了一線縫的鼓麵,鼓裡藏著某種久壓的音。他把手背在身後,指節在掌心敲了一敲,像自問一句,又自答一句。
“文遠呢?”曹操從暗處來。靴麵上的塵極細,聲音也極輕。
“已收。”郭嘉道,“先給飯,再換旗。三日後,給他一個‘當先門’。”曹操笑出聲:“你養兵的法,像養一條河。先疏,再築,再立閘。”他頓了頓,“玄德今日言‘體麵’,你不接,他心裡又添我一筆冷。”
“天冷,才知火。”郭嘉答,“且讓他記。”他轉頭,“此戰之後,兗州人心可穩一半。另一半,不在刀上,在賬本上。”
曹操點頭:“撫恤擇人,許邶主。倉秤偏下一錢,偏向軍中遺屬。此令即刻行。”說到這裡,他忽然壓低聲音,“奉孝。”郭嘉應,“在。”
曹操看著他的眼,好一會兒才道:“你不必每一次都把自己推在前頭。今日已夠。”郭嘉笑:“前頭不站人,陣心就空。我若退半步,後麵的人要死兩步。”他說得溫柔,像把刀背貼上手心。曹操怔了一息,抬手在他肩上輕輕一按,轉身而去。
三日之後,城西馬場。
曉霧未散,軍旗尚卷。張遼立在陣前,背後兩列舊部,盔甲參差,眼神卻齊。典軍校閱官宣令:“按軍師之命,張遼部籍入曹營,十人一火。先給飯。”話聲落,一排熱粥自新架鍋中舀出,氣騰騰,肉丁不多,卻夠香。士卒端碗的手先抖了一下,接著穩住,有人不等熱散,唏哩一口就下,燙得眼淚都出了,卻把眼淚向後咽。他們端在手裡的,不隻是飯,是一種被承認的“活”。
本小章還未完,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!
飯後,有人提刀出,刀在磨。磨刀石的聲音細長,像一條線,把舊日與今日係在一起。第三日午時,旗起。張遼看著親兵把新的軍號釘在旗杆,釘子沒進木頭時發出“得得”的短響,旗麵在風裡拉開,墨字穩,筆力重。校閱官趨前,將印信遞與張遼:“——破虜校尉,張遼,暫署先登之任。軍法有言:先登者——當。”張遼接印,低頭一看,不笑也不怒,隻把印放在懷裡。
郭嘉立在馬場邊,披一件青灰色直裾,衣角不揚。他遠遠看見張遼換旗,趁人潮未湧上前,目光短短與張遼相撞一息。兩人都沒說話,也都沒點頭。風從旗麵掠下,旗影斜斜落在地上,像一條剛被畫上的路。
白門之外,陳宮的埋地已擇。不是亂葬,是一處小小的土阜,鬆土覆上,草籽拋下,一塊沒有字的石立在頭。曹操沒有來,郭嘉也沒有來。來的是兩個不被人注意的小吏,照例燒了紙,照例按了規。陳宮的老母由人護送回鄉,車慢,路穩。車輪壓過一處淺坑,車身輕輕一顫,車中老人握著的念珠撞了一下,又歸於靜。護送的吏員悄悄把衣襟掖了掖,擋了一寸風。
那一夜,濮陽城的井沿又掛上細帛。童謠已不再有人唱,拍手聲也被老婦遠遠製止。可是風裡的字已經學會了路,不用人教,就會自己往人心裡走。有人在酒碗裡輕輕念:“白門之問。”有人翻過身,在夢裡歎了一聲:“陳公台。”有人默默發誓,不在酒桌上輕立誓。
郭嘉從州府後院回來,經過那口回井。他停住,指腹輕扣井欄,三下,極輕。井裡有回聲,卻不鬨。黑龍在他胸口安安靜靜躺著,像一枚貼在盤心的小子。他肩上的重還在,且更穩。他低聲道:“第十殺,畢。”
鼻端忽然飄來一縷酒香。他轉頭,張遼自廊外進來,拎一壺,遠遠舉起:“軍師,麯少,但熱。”
郭嘉接過,先聞一聞,笑:“先給飯,再給旗,再給酒。文遠,會打仗,還會做人。”張遼也笑:“軍師會謀天下,還會養兵。各儘其職,何患不勝。”他舉杯一觸,酒麵輕晃,溢出一圈極薄的白光。
遠處粥棚裡,有孩童探頭,悄悄看大人飲酒,又被娘親按回。巷口掛著一麵小旗,正,緩,穩,像一口氣,壓住了城裡的浮沫。
夜更沉一層。州府的燈光收攏如豆。郭嘉站在廊下,望向遠方,像望向一張卷開一半的星圖。那圖的骨,比昨日更清晰一線。他心裡知道,白門之下,溫侯的戲落幕;州府之中,龍煞的心歸位。下一步,不在繩,不在刀,亦不在白門,而在更大的棋盤:許都、兗州、並州的路,在這張圖上互相牽扯,像風從四麵八方來,又在一口井上合。
他把杯中酒一飲而儘。酒不烈,隻暖。暖到胸口,黑龍輕輕動了一動,又伏。張遼收壺,背影挺拔。荀攸自門後而來,遞上一疊“撫恤賬”,字清,目穩。許邶的筆抬起又落下,落在“遺孤”兩字旁,朱筆一圈,重重一點。
——陳宮之死,文遠之降。白門之後,城心初定。鼓未鳴,角未作,風也停了半刻。半刻之後,遠方的棋子將動,新的道路將開。郭嘉把手按在欄上,指腹微熱。指下,有一道看不見的脈,正往更遠處跑。
他輕輕道:“走吧。”
風應聲而起。旗在風裡微微一展,又合。濮陽,一夜無驚。
翌日晨,東門外的官道上,第一輛軍車緩緩出城,車輪穩,馬蹄重。一段故事,在車轍裡漸漸遠;另一段故事,在旗影裡緩緩來。
喜歡重生三國:我郭嘉,開局先續命請大家收藏:()重生三國:我郭嘉,開局先續命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