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時序角標:虎牢對峙第三日·黎明前一刻】
夜色像被人從邊緣悄悄掀起了一道縫。
大營未醒,號角沉睡,霜意卻先一步醒來,沿著營門的銅釘一顆顆結下去。中軍大帳外,親兵持戟如雕,戟鋒與天光一同泛白。
郭嘉立在陰影裡,背靠樁柱,靜得像一截未點燃的燭芯。
他在聽自己的呼吸。很輕,很淺,像幾乎要熄的火苗。胸口那塊石頭還在,壓得他每一次吸氣都像在借人家的肺。
腦海深處,一卷冷色的星圖緩慢展開,像從骨縫裡抽出的硬帛,字不是字,像星軌結成的紋理——
【天道排斥:進行中】
【症狀:生命精氣以恒速流失】
【規避:與強勢龍氣建立“寄生共棲”契約】
他垂眼,指腹輕按脈門。脈細而浮,神散如草。若是尋常郎中來摸,隻會搖頭,勸人備棺。可他知道,自己還有一線縫;一線縫,已經夠他把刀塞進去。
帳內昨夜蘸露勾出的“壺口”早已風乾,黑襆之人未眠與否,他不看也不問。那一滴血,是鑰匙不是門;門在他身上。
他閉上眼,心神回落到那一圈極淡的線條上,像把掌心落回一口井沿——陣心要安在人上,不在紙上,不在地上,在人心與血之間的那條細線。
風從旌旗根部鼓起一口微不可聞的長歎。就在這口歎息與黎明交接的空隙裡,郭嘉忽然“看見”了——
不是眼睛。是那卷【觀星策】在他識海裡一寸寸亮起,像有人把夜海中的磷光攪散。
光點聚攏成形,先是一枚鋒利的弧角,再是一根粗重的脊線,最後是一雙冷冷俯視的瞳。黑色的孽龍,無聲地盤踞在營地最暗的那一隅,尾鱗在虛空裡擦出針一樣的寒。
它不是傳說中的龍,它是“勢”的形,是“心”的影,是那個人胸腔裡隱忍著、隨時會咬住世界的東西。昨夜,郭嘉以露作筆,以言作刃,勾了一口壺。
今夜,這條龍,自己把鱗片探到壺口邊。
他沒有伸手。他隻是——呼氣。
像把一盞小小的、幾乎要滅的燈,朝壺口吹了一口氣。那口氣極輕,卻帶著一絲血的味道,是昨夜陳在舌根的一點鐵鏽。
壺口無聲地“動”了一動,像有一枚細細的鉤在暗處牽了一下線。
孽龍的瞳孔微收,尾鱗上浮出一縷細煙似的黑絲。黑絲並不直來,而是繞了半圈,順著風繞到他麵門。
郭嘉沒有退,他任它靠近,任它像一根冷針一樣從鼻端滑入,沿著喉嚨、氣管、直抵肺葉,再由肺走脈,鑽進心口下方那一寸溫熱的泥土。
疼。先是像細砂刮過,隨即像把用過的鐵絲刷在肋骨裡反複折。
疼到極處,又忽然生出一縷極細的涼,像有人將一線泉水滴進炭灰。那線涼一入,他胸口的石頭鬆了半分;他原本繃到發抖的指尖,也像從凍僵裡緩過來。
【接駁:成功微量)】
【狀態:龍氣入體·寄生建立低比例)】
【副警示:人性獻祭閾值+1】
郭嘉睜開眼。世界沒有變,營門還是那道鐵影,親兵還是那兩杆冷戟,隻是聲音清了。
遠處有一麵破鼓在草棚裡被人隨手撥了一下,草葉在地上擦過鞋底的細響,甚至某個病卒在夢裡輕輕抽氣的鼻音,他都能聽見。那些聲音像散亂的線頭,而他隻要動一動念,便能在腦中把它們編成一張小小的網。
這就是龍氣。不是刀,不是火,是把“世界的線”遞到你掌心;你若握得住,它便替你把一根根線牽緊。
他按住心口。那裡正有一條極細的黑影貼著心內壁遊走,像一尾無聲的魚。
不是他的;他也不打算讓它“變成”他的。他要它住在這裡,借它的溫,吃它的氣,卻不把它放到自己的名字裡。
這是寄生,也是共棲——名字寫在他身上,牙齒長在它嘴上,咬誰,他來指。
“動靜。”帳內,一道低沉的聲線隔著幔影緩緩滑出。親兵齊聲應諾,戟鋒微微一斜。郭嘉收回手,向前一步,躬身一揖:“奉——”
他沒有自報名諱。他的名,今夜既然已經在那條龍的喉嚨上劃過一次,就不必再浪費。
幔內靜了一息,隨後傳來那個人淡淡的聲音:“滾遠些站著。”
“喏。”郭嘉退回門側。他知道,這一聲,是赦,也是鉤。昨夜的約,已經落筆;今晨的衡量,還未翻頁。
天色漸亮。第一道光像刀背,冷冷掃過旌旗。營地裡更夫與炊丁開始換班,低聲說笑像潮水貼著泥灘漫了一層。
郭嘉閉上眼,令【觀星策】在心海裡慢慢轉一圈。他需要看一眼自己的邊界。
星卷亮起,像有人將無數細鹽撒進空碗。三行字相繼浮現:
【倒計時:繼續】
【流失速率:顯著降低】
【注:黑孽龍氣可用,但具侵蝕性。請保持“人性錨點”。】
“人性錨點。”他低聲咀嚼這個詞。錨,錨在何處?
腦海很突兀地閃過一個粗糙的影:白日裡,李老四把半塊硬得像石的乾糧塞過來時,說了句“吃”。
小主,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,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,後麵更精彩!
他那雙裂口風吹就疼的手,在陽光裡像兩塊龜裂的樹皮。——這是錨。人給你的,是“活下去”的理;你要回他的,是“彆白死”的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