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話音落下,另一路腳步至,荀彧的聲音溫淡:“帶下去,彆打臉。他們臉要用。”隨即他壓低聲音:“人呢?”
我看向半壁。青年已站起,袖口掩著。他沒有走遠。他隻是把碗放在了畫下。
他的目光在我們三人之間掠過,停在我身上。我低頭行禮,不敢看太久。禮畢,我聽見他輕道:“勞。”
他要走。我知道他要走。他不能在一處停太久,停久了,風就會聚,人就會看。他行至角門前,忽又回身,伸手握住那隻空碗,像是握著什麼。他看著碗沿上的光,像看著河上的一線。他輕聲道:“粥不可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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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應聲:“臣記。”
他走出角門。破牆外,大風忽起,把殘旗吹得獵獵。兩條火蛇還在北邊互咬,城中百姓把門栓落得更低。院裡複歸寂靜,隻剩鍋裡一點尚溫的粥。我把火挑了挑,又放了兩片薑。
——
郭嘉等在斷壁外,眼中靜。
他聽到角門裡那一聲“勞”,神色不動。
夏侯惇押著假黃門與兩名同黨出巷,荀彧隨後,袖口仍整。
張遼的人分列兩邊,像新砌的兩堵牆,把路圍得不擁不擠。典韋站在陰影裡,像一根立在地裡的錨。
“人呢?”夏侯惇壓低問。
郭嘉道:“走了。”
“往哪兒?”
“往風裡。”郭嘉看向北邊。他沒有去追。他知道追無益。他隻要此刻的“見”。見過,即為證。證在手,比人重。他轉向荀彧:“文若,把堤下刻的新印送兩枚來。”
荀彧遞上兩枚赭印。郭嘉把其中一枚放在門檻磚上,用指腹輕輕一按。指尖有涼意。印邊故意磨出半分缺口,像舊。門檻上的磚吸了印色,留下一個不太顯眼的痕。他又把另一枚遞給張遼:“送往城北一處粥棚,掛在梁上。”
張遼點頭去辦。
“反鈴之人?”郭嘉問。
“手快,眼亂。”夏侯惇冷笑,“剛才想取角門,沒成。被我背上拍了一記,骨頭沒斷,勁散了。他嘴硬,說‘不知’,我看他牙縫裡全是‘鄴’的甜,等你發落。”
荀彧把那枚黑鐵牌呈上。
郭嘉不看牌,他看鐵牌掉落時在地上彈起的一點灰。這點灰很輕,卻像一粒砂壓在他心裡。他慢慢道:“‘迎駕’之書,來遲半日。遲,非失手,是故意。故意遲在‘之後’,讓我們永遠去‘追’。追,便失方位。今日我們不追,我們‘等’。”
“等什麼?”典韋問。
“等他再來一次。”郭嘉望向半壁,“他以為自己掌鈴,我們在鈴下走;其實鈴有‘空’,空一大,他的指就會插不住。插不住,他的手就會自己崩。”
話未落,一個小乞兒從巷角探頭,舉著一條用破布包著的細竹。
荀彧招手,小乞兒小跑來,稚聲道:“娘說,今兒個粥攤要收,叫我來問,還能不能借柴?”荀彧彎身,摸摸他頭,把一塊小木籌與一把乾柴遞過去:“再熬一鍋,再來一瓢。”
小乞兒眼睛一亮,燦然而去。典韋看著他的背影,咧嘴:“這城裡的人,瘦得像風都能吹倒。”
郭嘉道:“風吹不倒一種人。”
“哪種?”
“知道‘粥不可斷’的人。”他看向半壁上的山水,眼中有極輕的一點明。“把城裡的粥,多支三處。每處掛一枚新印,印旁刻一字——‘安’。”
荀彧會意,吩咐下去。
風裡忽傳來一陣更密的鼓聲。
張遼折返回報:“北門果有一隊敗卒欲入西市,被郭汜匪騎堵在巷口。我們不動兵,隻堵轉角。那隊敗卒回頭走,撞上李傕斥候。兩下又咬起來。”
郭嘉點了點頭:“讓他們咬。今日的城,是我們立‘法’的城,不是他們殺人的城。”
夏侯惇嘿了一聲:“奉孝,你這法,可真像刀。看不見,割得深。”
荀彧垂目:“法本就是刀,收在鞘裡,割在心上。”
郭嘉轉身要走,又忽然停住。他像想起什麼,把袖中那枚刻“安”的木籌取出,放在門檻磚上,朝剛才那一方新印輕輕一抵,抵在“安”字的一點收筆處。他低聲道:“天子之‘顏’,不在金,不在玉。今日朕飲粥處,便是朝。”
他沒有說“朕”,他隻是用一種彆人聽來尋常、他自己心中分量極重的語氣道出:“朝,先安後令。”
典韋與夏侯惇對看一眼,都沒再出聲。張遼沉穩抱拳。荀彧望著那一筆“安”,忽然笑了笑:“文若今朝之鈴,果然不必再響。”
郭嘉點頭:“鈴不響,風自順。”
——鴆·視覺)
我出角門,在廢墟與廢墟之間走。風從半壁上滑過,拂過我的發,又拂過那位青年的發。他走得不快,每一步像在踩一條看不見的線。
線不直,繞過斷屋繞過井,最後抵到一處殘牆內。牆內有一塊青石,青石上放著一件舊衣。
——那是宮裡舊時的素裳,洗得發白,袖口縫得很細。袖口上有一針被火熏過的“歪”。歪得極輕,輕到不知情的人不覺。我覺。我知道這件衣裳穿在誰身上,不該被誰看見。
我停在牆外,不再靠近。我看見他換上那件素裳,抬頭望天。
天很淡,淡得像粥麵上的一層薄油。薄油不香,卻護胃。我忽然明白他方才說的那句“孤不喜臟”。他不是嫌粥臟,他嫌的是把臟當成常態的人。
他走了。我站在原地,直到他背影沒入人群的衣色裡。我才轉身回去。回到小院,鍋裡粥已起了小眼。我把火吹小了一些,把最後兩片薑輕輕推開。粥是為人喝的。人回來之前,粥要不燙口。
院外傳來輕輕的鈴聲。我抬眼,見荀彧立在巷口,袖中銀光一閃又隱。他衝我點頭,目光柔和。我知他已把城中的“粥”支起三處。支起粥棚,就是支起“法”。法若立,心先安。心安,才見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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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把鍋揭開,讓熱氣往天上走。天不低頭,熱氣自己散。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彆處的一個早晨,
鍋裡也是粥,一個孩子端著碗,低頭喝,抬頭笑。那時我還不認識“天子”。我隻認識“餓”。如今我知道“餓”裡也有“顏”。天子的“顏”,不是高坐萬民之上,而是在人群裡低頭接過一碗粥時,眼睛裡那一點靜與亮——靜,是不亂;亮,是不欺。
我把粥盛出一碗,放在牆角的磚上。磚麵冷,我墊了一片布。布是昨夜在堤下小廟裡留下的。布上有一絲絲薑香。
——
日上一竿,風把霧儘數吹散。
長安的廢墟在陽光下露出每一處裂紋,像傷口曬在光裡。北城仍有斷續的喊殺,但聲音遠了。
張遼的人在巷口布子,夏侯惇押著俘獲的小頭目往城西行。
荀彧立文案於斷壁下,百姓前來報籍、領印、問粥。他答得不慢不快,像把字一枚枚按平。按平了,字就不皺。
郭嘉收攏一切,最後看向那扇刻了“安”的門檻。他知道,今日之後,這城裡會有人記住一處印,一碗粥,一聲不響的鈴。
更有人,會在某一個夜裡回味起薑的味,想起在廢墟中相逢的那張——“天子之顏”。
他不需要想起容貌。他記住的是“神”。神不是神靈,是一個人把自己從泥裡拔出來時,那一瞬間不著泥的眼。
他垂下睫毛,袖口掩過,像將一粒砂藏在袖裡的絲裡。砂會磨絲,絲會更韌。韌了,才扛得住下一個風頭。
“走吧。”他說。
“去哪兒?”典韋問。
“去堵‘喉’。”郭嘉笑意極輕,“今日的第二件事,才剛開始。”
他邁過門檻,腳步極輕,像怕驚擾門檻上那一方新印。
他背影沒入光裡,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,拉到未央舊基前,拉到被火燙黑的柱礎上,拉進一口乾枯的井。
井壁裡藏著回聲。回聲裡,有人輕輕道:“粥不可斷。”
遠處,一隻白鳥掠過廢墟,翅尖擦過一片破瓦,沒發出聲。
它仍是過客。隻是今日,它掠過的這座城,比昨日少了一線臟,多了一線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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