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安西城的晨霧裹著渭水的寒氣,像一層冷鐵貼在人臉上。錦衣衛的馬蹄聲踏破青石板路時,巷子裡的兵士們各懷心事——嶽家軍老兵趙武擦著陌刀上的霜,指腹蹭過刀背豁口,那是上個月子午穀砍李自成部將留下的,當時闖賊彎刀已逼到頸邊,是身旁弟兄用北圍盾替他擋下,自己卻被砍中胳膊;精機營後生李滿囤攥著白杆槍,槍杆被汗浸得發亮,這是秦良玉親授的兵器,上月西安城外剿匪,他就用這槍挑翻兩個搶糧土匪;歸陝營的二柱蹲在牆根,手裡半塊麥餅硬得硌牙,腦子裡總晃著老娘被闖軍燒死在灶房的模樣,火舌舔著房梁的劈啪聲,到現在還在耳邊響。
吳奎靠在鎮口老槐樹下,手指摩挲著棗木柄鐵矛。矛尖泛著冷光,邊緣一道深痕格外紮眼——那是去年跟著英國公張維賢守西安時,闖軍猛攻西城門,他挺著這杆矛,硬生生捅穿三個爬城賊兵的胸膛,矛尖卡在城磚縫裡,還是弟兄們幫著才拔出來的。他本是洛陽守將,去年隨張維賢馳援西安,這杆鐵矛就成了他守西安的念想,比任何兵器都趁手。
直到王承恩捧著明黃詔書站上高台,所有人動作頓住。“奉天承運皇帝,詔曰:後金多鐸引兩萬漢八旗、一萬鑲白旗至鞏昌,與阿濟格合兵七萬;闖逆李自成餘部七萬,窺伺渭水,十日後續將渡水攻西安……今命嶽承嗣總領嶽家軍一萬四千、精機營兩萬、歸陝營五千,扼守渭水西岸……”
詔書剛落,嶽家軍裡就炸了鍋。“憑什麼又是咱們守最前?!”十六歲的嶽小滿猛地站起,他爹去年臨潼戰闖軍時戰死,自己頂替入伍,此刻攥著短刀的手泛白,聲音帶著哭腔:“前些日子帥爺被綁在西城樓,挨了五十鞭!一鞭比一鞭響,咱們在底下看著心都揪爛!現在讓咱們擋韃子、擋闖賊,是拿咱們當替死鬼嗎?!”
“小滿說得對!”趙武把陌刀往地上一戳,塵土飛濺,“帥爺臨潼被流矢射穿胳膊,子午穀跟李過騎兵拚命,刀都砍卷了!結果皇帝說綁就綁、說打就打!現在要打仗了想起咱們,那些官老爺呢?早被崇禎砍光了,憑什麼讓咱們流血又流淚?!”
吳奎聽得眉頭緊鎖,鐵矛往地上一拄,“篤”的一聲讓周圍安靜不少。他跟嶽承嗣共過生死——去年闖軍圍西安,城南門快被攻破時,是嶽承嗣帶著陌刀手從側翼衝來,刀光過處闖軍成片倒下,還拽著他的胳膊喊“吳將軍,西安不能丟”。可帥爺挨鞭子的事,他也親眼見了:那天西城樓下擠滿人,帥爺被綁在柱子上,行刑兵士每揮一鞭,血珠就濺在城磚上,他當時攥著鐵矛,指節都捏得發白,差點衝上去。他懂嶽家軍的怨,可眼下這局麵,怨懟解決不了問題。
歸陝營的二柱也慌了,他上個月還是闖軍俘虜,嶽承嗣隻問他“想不想報仇”,他當然想——闖軍燒了他河南的家,老娘沒跑出來。可要是嶽家軍不願打,他們這些降兵,難道再當闖軍的炮灰?
就在這時,嶽承嗣的玄色披風掃過霜地,走到嶽小滿麵前。他沒喝止,先解開披風,露出肩背未愈的鞭傷——青紫交疊的傷口滲著血,在晨光裡刺眼得很。“小滿,你爹臨死前,跟你說什麼了?”他聲音很輕,卻傳遍全場。
嶽小滿眼淚掉得更凶,攥著短刀發抖:“爹說……讓俺跟著帥爺,把闖賊趕出去,彆讓他們再燒老百姓的房子,彆讓俺娘跟妹妹受欺負……”
“那你再想想,”嶽承嗣轉向趙武,聲音沉了幾分,“臨潼咱們困在山穀斷糧三天,是誰頂著箭雨送乾糧?是西安城外的百姓。子午穀缺箭,是誰把家裡鐵鍋、鋤頭捐出來熔箭頭?還是百姓。”他目光掃過吳奎手裡的鐵矛,又落回眾人身上,“皇帝打我五十鞭,我疼。可這疼,比得上臨潼百姓被闖軍砍斷手的疼?比得上西安百姓去年被圍時,啃樹皮活命的疼?比得上吳將軍守西安時,看著弟兄們倒在城樓下的疼?”
吳奎的心猛地一揪。去年西安被圍,他守的西城門下,弟兄們的屍體堆得快跟城牆齊高,有個十六歲的小兵,中箭後還攥著城磚喊“守住西安”。那些疼,比他自己身上的傷疼百倍。
這話像重石砸在人心上,趙武張著嘴說不出話,二柱突然捂著臉蹲在地上抽噎——他想起村子被燒時,到處都是鄉親的屍體。
嶽承嗣又走到精機營前,看著李滿囤的白杆槍:“你們剿匪時,見過百姓被搶光糧食、姑娘被糟蹋吧?後金鐵騎比土匪狠十倍,闖軍比土匪惡十倍——他們過了渭水,西安百姓會怎麼樣?你們城裡的家人會怎麼樣?”
李滿囤猛地抬頭,眼裡滿是驚恐。他娘還在城裡縫補,妹妹還在巷口玩——要是城破,娘跟妹妹會怎麼樣?他攥緊白杆槍,指節泛青。
“咱們嶽家軍打仗,從來不是為了皇帝。”嶽承嗣突然提高聲音,陌刀一轉,刀光映著晨光,“是為了送糧的百姓,為了被燒的家,為了吳將軍跟弟兄們守住的西安,為了你們手裡的刀槍,能護住爹娘!咱們死後,要對得起‘華夏子孫’四個字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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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指向渭水,霧氣裡後金營寨的炊煙像毒蛇:“多鐸的漢八旗裡,有幫韃子殺咱們百姓的敗類;李自成的隊伍裡,有燒你們家的賊寇!他們要把咱們的骨頭碾成粉,把土地改成韃子牧場——你們答應嗎?!”
“不答應!”趙武舉著陌刀喊,“俺要殺闖賊,給弟兄報仇!殺韃子,給百姓報仇!”
“不答應!”嶽小滿也喊,眼淚還掛在臉上,聲音卻亮,“俺要護著娘跟妹妹,讓賊寇知道嶽家軍的刀不好擋!”
吳奎這時也動了,他舉起鐵矛直指渭水,聲音像打雷:“去年咱們守住了西安,今年也不能讓韃子、闖賊踏進來!精機營的弟兄,你們敢跟俺一起上嗎?!”
“敢!”精機營兵士齊聲喊,李滿囤舉著白杆槍,聲音帶顫卻堅定,“俺要護著娘跟妹妹!殺韃子!殺闖賊!”二柱也站起,柴刀舉得筆直:“俺要給娘報仇!跟嶽家軍、吳將軍一起打!”
四萬將士的呐喊震得地麵發顫,晨霧四散。嶽承嗣看著眼前的景象,肩背的傷還疼,心裡卻燃著一團火——這火不為皇帝,為百姓,為家國。
“練陣!”他揮下陌刀,指向空場,“一日之內熟稔旗語變陣!嶽家軍陌刀手在前,北圍盾擋箭、陌刀破陣;吳將軍帶精機營持鐵矛、白杆槍列側陣,拒馬防衝;歸陝營補後護側翼——咱們的‘破虜陣’,改了戚繼光大人的技法,比去年守西安時更硬!”
葉平舉起黑旗,在空中劃弧。嶽家軍陌刀手瞬間列陣,北圍盾接地,陌刀斜指,連成鋼鐵牆;吳奎提鐵矛站在側陣,精機營兵士跟著列陣,鐵矛冷光與白杆槍鋒芒交織;二柱跟在後麵,動作生澀卻堅定。
晨霧散儘,陽光灑在甲胄上,映出一張張緊繃卻堅定的臉。趙武跟著旗語調整步伐,陌刀豁口閃著光——那是子午穀的血痕,他要帶著這痕砍進敵陣;吳奎握著鐵矛,指腹蹭過矛尖舊痕,去年守西安的畫麵在眼前晃,這次他要讓韃子、闖賊血債血償。
渭水的風帶著遠處馬蹄聲,卻沒了寒意。兵士們的呼喝、刀槍碰撞、旗語號令,在巷子裡回蕩成戰歌。所有人都知道,十日之後是屍山血海,可沒人想退——退了,家就沒了;退了,華夏土地就會被豺狼踐踏。
嶽承嗣站在陣前,陌刀插地,手按刀柄,看著四萬雙燃著怒火的眼睛,忽然笑了。他想起爹說的“嶽家軍的刀,永遠對著敵人”,想起吳奎守西安時的堅持,想起百姓送糧時的叮囑——這些念想,比詔書管用,比鞭傷更有力量。
“記住,”他的聲音像燒紅的鐵,燙進每個人心裡,“咱們的血不能白流,命要換百姓安穩、華夏安寧——渭水西岸,是咱們的墳場,也是他們的地獄!”
“殺賊!護民!守華夏!”
四萬將士的呐喊,震得渭水浪停了一瞬,震得雲都散了。這聲音裡沒有對皇帝的怨,沒有對生死的怕,隻有對血海深仇的恨,對家國土地的守,還有華夏子孫骨子裡,那股寧死不低頭的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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