馬銜山的雪粒子裹著寒風，像無數把小刀子刮在人臉上，疼得人牙床發酸。嶽承嗣猛地勒住馬韁繩，胯下戰馬人立而起，前蹄刨著積雪發出一聲嘶鳴。他抬手抹掉臉上的雪沫，目光掃過身後被馬蹄踩出的蜿蜒雪痕，指節因用力攥著長槍杆而泛白：“哈巴速那廝仗著蒙古騎兵多，肯定會追著咱們的蹤跡死咬不放。硬拚咱們耗不起，必須拆成小隊把他的兵力扯散——隻要拖到嶽平在蘭州城裡得手，這局就穩了一半。”
他轉過身，目光在身後幾位將領臉上掃過，聲音冷得像山間的冰：“吳峰，你帶一千騎兵去西坡的鬆樹林，找那幾處積雪沒到馬肚子的窪地藏好，聽見東邊的動靜再露頭；張青，你領一千人去東坡的亂石崗，把馬蹄用破布裹嚴實，彆留下半點兒痕跡，等哈巴速的人往西追，你就從背後捅他一刀。”
頓了頓，他看向站在左側的華生和蘇陽，語氣又沉了幾分：“你們倆各帶一千人守中路，把戰馬牽去山坳背風的地方，換成步戰的短打裝束。每隊再拆成三個小股，兩百人一組，衝上去打一輪就撤，彆跟蒙古兵纏鬥——咱們要的是攪亂他們，不是跟他們拚人命。”
最後，他的目光落在身旁挎著箭囊的張阿申身上，語速更快：“你帶箭隊先上，瞄準蒙古兵的馬腿射，傷個十幾匹就往西邊跑，把哈巴速的主力引去吳峰那邊。等他分兵，中路的人就從後麵襲擾，張青再抄他的後路——記住，所有動作的核心是‘擾’，不是‘殺’，把他們耗在這山上，咱們就贏了。”
“得令！”幾位將領齊聲應下，聲音在風雪裡撞出幾分鏗鏘。他們轉身翻身上馬，領著各自的隊伍朝著不同方向隱去，不過片刻，雪地上新留下的馬蹄印就被飄落的新雪覆得嚴嚴實實，仿佛從沒人來過。
不過半柱香的工夫，山下突然傳來一陣震得地麵發顫的馬蹄聲，連枝頭的積雪都被震得簌簌往下掉。哈巴速騎著一匹黑馬，領著八千蒙古騎兵衝了上來，他身上的皮甲沾著厚厚的雪沫，被風刮得亂飛。他猛地勒住馬，目光掃過空蕩蕩的雪地，又往周圍的山林裡望了望，突然朝著樹林吼道：“明狗！躲在林子裡算什麼本事？有種出來跟老子真刀真槍打一場！”
他的話音剛落，西坡的鬆樹林裡突然飄出一陣吆喝聲，調子又浪又脆，還帶著幾分戲謔：“哈巴速，蒙古狗！守著蘭州不敢走！丟了兄弟頭，性命也難留！哈巴速，蒙古狗——”
這聲罵喊咬著“留”的韻腳，又尖又利，順著風雪鑽到哈巴速耳朵裡。他本就因追敵無果憋著怒火，此刻聽得太陽穴突突直跳，手裡的彎刀“唰”地抽出鞘，刀刃在雪光下晃得人眼暈，指著西坡破口罵：“好個嘴碎的明狗！老子今天非撕了你的嘴不可！阿其那！”
他轉頭看向身旁的副將，語氣裡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：“你帶五千人在中路列陣，把藏在暗處的明狗都逼出來！我帶三千人去西坡，先把那罵人的小畜生宰了，回頭再幫你收拾殘局——咱們蒙古騎兵的厲害，還怕他這點小伎倆？”
阿其那心裡總覺得有些不妥，可看著哈巴速一臉凶戾的樣子，又想起蒙古騎兵向來的優勢，終究還是沒多說什麼。他抱拳應道：“諾！將軍放心，末將一定守住中路，不讓明狗靠近半步！”說罷，他立馬領著五千蒙古兵在雪地裡列開方陣，無數把彎刀出鞘，寒光映著雪色，倒真有幾分威懾力。
哈巴速催馬揚鞭，帶著三千人朝著西坡衝了過去，馬蹄踏在雪地上，濺起一片片雪霧：“明狗！你跑不了了！老子看你還敢不敢罵！”
可他剛衝至半坡，山頂突然傳來嶽承嗣的一聲大喝：“放！”
早已埋伏在山頂的明軍瞬間動了手——眾人合力將預先堆好的大雪球猛推下去，那些足有磨盤大小、攢得緊實如鐵的雪球，裹著雪粒和冰碴，“轟隆轟隆”順著陡坡滾砸而下，勢頭又沉又猛。前隊的蒙古兵根本來不及反應，戰馬被雪球撞得嘶鳴著栽倒，連人帶馬滾進雪坑，後麵的雪球接踵而至，砸得人骨裂筋折，瞬間沒了聲息。
蒙古兵的陣形一下子就亂了，戰馬陷在雪地裡拔不出腿，士兵們人擠人、馬擠馬，亂作一團。哈巴速又驚又怒，剛想下令整頓隊伍，東坡突然射來一片箭雨——張青的箭隊借著亂石崗的掩護，箭矢密密麻麻地射向混亂的蒙古兵，又有幾十人應聲倒地。
“將軍！東邊也有伏兵！”一個小校慌慌張張地跑到哈巴速身邊，聲音都在發顫。
哈巴速還沒回過神來，中路又傳來一陣廝殺聲——華生和蘇陽帶著兩千步卒，從阿其那的方陣後側突然衝了出來，長刀直砍蒙古兵的後心，打得對方陣腳大亂。阿其那的怒吼聲順著風飄了過來：“明狗偷襲！快列陣！彆亂！”
哈巴速這才驚覺不對，心裡咯噔一下：“不好！中計了！他們是想把咱們分兵吃掉！”他猛地勒轉馬頭，朝著身後的蒙古兵大喊：“兄弟們！彆追了！快回中路救阿其那！”
可他剛掉過頭，西坡的鬆樹林裡突然衝出吳峰的隊伍，長槍直刺蒙古兵的側翼：“哈巴速！想跑？晚了！”
哈巴速氣得青筋暴起，卻不敢戀戰，隻能帶著殘兵往中路撤。可沒跑多遠，身後又傳來一陣喊殺聲——嶽承嗣親自率領中軍小隊追了上來，箭雨“咻咻”地射向蒙古兵的後隊，又有十幾人倒在雪地裡。
“明狗！你們隻會偷襲！有本事光明正大地打一場！”哈巴速回頭吼著，卻不敢停留，隻能催馬再跑。可剛跑出幾十步，前路又被張青的隊伍攔住，雙方短暫廝殺了一陣，明軍又故意讓出通路，引著他們往馬銜山深處退。
哈巴速又氣又急，卻始終摸不清明軍的虛實——想追，總會被各種伏兵襲擾；想退，又被明軍死死纏著不放。他勒住馬，望著漫天飛舞的風雪，咬著牙罵道：“明狗真狡猾！可咱們蒙古騎兵的優勢還在，等我收攏了兵力，定要把你們全殲在這山上！”
山頂上，嶽承嗣聽著哈巴速的怒吼，對著身旁的張阿申哈哈一笑：“乾得好！他越急，就越容易亂。再拖半個時辰，蘭州城裡的火，該燒起來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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