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板縫裡長著幾叢淺綠的苔蘚,沾著傍晚的露水,在燈光下泛著細碎的光。
沃克還坐在那張木質長椅上,左胸彆著的銅鐘齒輪被月光鍍上了一層淡銀色。
原本深褐色的鏽跡在月色裡變得柔和,不再像之前那樣帶著尖銳的金屬冷意。
他微微垂著眼,看著腳邊的伊麗莎白,眼神裡是老年人特有的溫和,像在注視著一段被時光溫柔包裹的記憶。
伊麗莎白蹲在沃克腳邊,小心翼翼地撿起那片剛落地的櫻花花瓣。
花瓣還帶著樹的溫度,邊緣沒有一絲破損,她用指尖輕輕捏著花瓣的兩端,慢慢夾進自己隨身攜帶的繪本裡。
繪本的封麵是她昨天在病房裡畫的,用的是彩色鉛筆:
一棵枝繁葉茂的巨大櫻花樹,粉色的花瓣鋪滿枝頭,樹下站著三個手牽手的人影。
左邊是穿著白大褂的傑克,中間是紮著馬尾的她,右邊則是一個空白的輪廓。
輪廓下方用鉛筆淡淡標著“爺爺”兩個字,筆畫稚嫩,卻透著認真。
“沃克爺爺,你看傑克畫的櫻花樹,”
伊麗莎白把繪本舉到沃克麵前,聲音裡帶著小小的驕傲。
“等爺爺的樣子畫好了,傑克們就能一起在樹下拍照啦。”
沃克低頭看著繪本,嘴角慢慢揚起一個淺淡的笑,那笑容裡沒有了之前的沉重,隻剩下釋然的輕鬆。
傑克站在一旁,看著他們倆的互動,掌心那朵從機芯裡帶出來的櫻花花瓣輕輕顫動了一下。
晚風拂過,帶來櫻花的清香,混著醫院草坪裡青草的味道,那是一種屬於“日常”的氣息。
沒有消毒水的刺鼻,沒有齒輪的金屬味,隻有夏夜該有的柔軟與安寧。
風從櫻花樹梢滑下來,帶著七月盛夏該有的熱度,吹在皮膚上,暖洋洋的。
之前被零號齒輪暫停的蟬鳴,像是被誰悄悄按了播放鍵,突然在樹梢間炸開。
此起彼伏的“知了”聲,把夜晚的熱鬨重新拉了回來。
沃克抬手拍了拍長椅的另一側,示意傑克坐下。
傑克走過去,剛接觸到長椅的木板,就感受到一陣冰涼。
卻不是金屬的冷硬,而是木頭經過日曬雨淋後,沉澱下來的溫潤涼意,掌心貼在上麵,很舒服。
沃克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淺棕色的小布袋,布袋的布料是粗麻布,邊緣縫著一圈白色的棉線,看起來有些年頭了。
他把布袋口朝下,輕輕一抖,47粒微型齒輪從裡麵滾出來,落在傑克的掌心。
每一粒齒輪都隻有米粒大小,銅色的表麵泛著柔和的光,齒牙的紋路卻依舊清晰,能看出是精心打磨過的。
“留著吧。”
沃克的聲音很輕,帶著老年人特有的沙啞,卻格外清晰。
“它們不會再轉了,裡麵的‘疼痛’早就被送走了,但能提醒你們,疼痛曾經真真切切地來過,也被你們好好地告彆過。”
傑克攤開掌心,看著那些微型齒輪。
它們輕得像雪,放在手心裡幾乎感覺不到重量,卻又帶著一種沉甸甸的意義。
那是47段被銘記、被安放的疼痛記憶。
傑克輕輕握緊手,齒輪在掌心輕輕碰撞,發出“沙沙”的輕響,像櫻花花瓣落在紙上的聲音。
伊麗莎白湊過來,好奇地看著傑克掌心裡的齒輪:
“爸爸,這些小齒輪好可愛呀,我們可以把它們串成手鏈嗎?”
傑克點點頭,笑著說:“當然可以,等明天出院了,我們就去買繩子,把它們串起來,戴在手上。”
伊麗莎白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,像落滿了星星。
急診樓的自動門“叮”地響了一聲,緩緩開合。
一名護士推著藥車從裡麵走出來,藥車的輪子碾過青石板地麵,發出“咕嚕咕嚕”的聲響。
那聲音平穩而規律,和當年在威斯特法倫洞穴裡,焚化爐滑道那種刺耳的“吱呀”聲截然不同,沒有一絲讓人不安的氣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