藍蝶夫人放下那支長莖黑玫瑰後,並未多言一句。
她隻是用那雙深不見底、仿佛蘊藏著整個寂靜宇宙的眼睛,深深看了雙胞胎一眼。
尤其是目光在艾米指間殘留的、那若有若無的玫瑰精油氣息上停留了一瞬,然後便如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轉身離去。
霍夫曼經理在一旁顯得手足無措,似乎想阻攔又不敢,最終隻是掏出手帕,更加用力地擦拭著額頭。
休息室的門再次關上,將外界的乾擾隔絕,卻關不住室內彌漫的詭異與沉重。
那支黑玫瑰被孤零零地放在茶幾上,緊挨著那張宣告琴弦來曆的泛黃紙條。
它的花瓣黑得濃鬱,仿佛能吸收周圍所有的光線,散發出一種與琴弦滲出的精油同源,卻更加深沉、更具墓穴氣息的冷香。
艾米和萊亞都刻意避開它,仿佛那是一件不祥的祭品。
“我們必須知道更多,”萊亞打破沉默,她的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乾澀。
“關於第七排,關於這根弦,關於那個夫人……還有那些觀眾。”
她走到自己隨身攜帶的鋼琴譜箱旁,裡麵裝著今晚演出用的莫紮特《安魂曲》總譜以及一些她們自己創作的手稿。
她拿出那本厚重的《安魂曲》總譜,羊皮紙封麵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古樸。
當她翻開樂譜時,動作卻猛地僵住。
“艾米……”萊亞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。
艾米立刻湊了過去。
隻見攤開的樂譜頁麵,那些印刷的音符與歌詞之間,原本的空白處,不知何時,浮現出了一行行娟秀卻冰冷的斜體字。
那字跡像是用某種無形的墨水書寫,此刻才在空氣、或許是她們自身散發的某種能量場中顯影出來。
字跡的內容令人脊背發涼:
·第3頁空白處:“卡爾·海因裡希·鮑爾1942.6.14窒息”
·第17頁空白處:“伊爾莎·維格勒1943.1.30失溫”
·第23頁空白處:“小漢斯·弗蘭克爾1942.8.4墜落”……
名字,死亡日期,以及簡潔到殘酷的死因。
這些名字陌生而古老,死亡日期都集中在1942至1944年間。
她們迅速翻閱,發現幾乎每一頁的空白處,都或多或少地出現了這樣的“死亡記錄”。
越往後翻,記錄越多,死因也愈發具體和令人不安。
仿佛有一支無形的筆,正在樂譜上默默撰寫著一部來自過去的死亡編年史。
“這些……是當年的人?”
艾米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起。
“他們的死,和這首《安魂曲》有什麼關係?”
萊亞沒有回答,手指快速翻動著樂譜,目光銳利地掃過每一處浮現的字跡。
她的通感症讓她“看到”這些文字散發著灰白色的、如同墓碑表麵冷凝水汽般的光暈,死因詞彙則像暗紅色的汙跡,玷汙了原本純淨的樂譜。
終於,她翻到了樂譜的最後一頁,也是今晚演出並未演奏到的部分。
那裡,空白處赫然浮現著兩行新的字跡,墨跡似乎還未完全乾透,帶著一種不祥的濕潤感:
“艾米·施特勞斯[一個模糊的、不斷微微變化的日期,最終隱約定格在不久後的某一天]弦裂”
“萊亞·施特勞斯[同樣模糊變幻的日期,與艾米的相近]靜默”
空氣仿佛瞬間被抽空。雙胞胎的呼吸同時停滯。
她們自己的名字,與預示死亡的日期和方式,就這樣冰冷地刻印在屬於她們的樂譜上。
“弦裂”與“靜默”,像是對她們音樂生命最惡毒的詛咒。
“不……這不可能……”
艾米後退一步,撞倒了身後的琴凳,發出刺耳的聲響。
她看著那本樂譜,仿佛那不是紙頁,而是一麵映照出她們終局的黑色鏡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