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坐在一間堆滿工具和木料的小作坊裡,就著昏暗的燈光,正精心梳理著一縷深褐色的頭發。
眼神中充滿了不舍與一種深沉的、近乎預知的悲傷。
他的動作輕柔,仿佛在對待一件絕世珍寶。
萊亞瞬間明白了,這就是亞伯拉罕·格林斯潘,那位1942年的猶太琴匠,那根g弦的源頭。
而看他的麵容輪廓……一種可怕的直覺擊中了她……他與家族相冊中某張模糊的舊照隱隱重合……
被製成琴弦的,不僅僅是亞伯拉罕,他很可能就是她們素未謀麵、在家族曆史中被刻意模糊掉的猶太裔祖父。
這根詛咒之弦,從一開始,就連接著她們自身的血脈與罪孽。
這個發現如同晴天霹靂,讓萊亞渾身冰冷。
她們對抗的,不僅僅是外部的邪惡組織,更是自身血脈中流淌的、由曆史悲劇釀成的苦果。
就在這時,漆麵中的影像第三次變化。
亞伯拉罕祖父的景象淡去,取而代之的,是那片她們剛剛見識過的、昏黃壓抑的聲音墓園。
但這一次,墓園的中央,矗立著一個格外巨大的、由破碎的鏡子構成的墓碑。
從墓碑那參差不齊的裂隙中,一個更加濃鬱、更加具有壓迫感的真空黑影緩緩滲出、凝聚。
它比她們之前見過的任何黑影都要龐大,形態也更加不穩定,邊緣不斷扭曲、蠕動,仿佛由無數痛苦的殘響構成。
這黑影沒有“麵孔”,但萊亞能感覺到,它那極致的虛無,正“穿透”鋼琴漆麵這雙向的鏡窗,牢牢地“鎖定”了她,以及……她身後房間裡的艾米。
緊接著,一隻完全由黑暗與真空構成的、邊緣不斷吸收著光線的“手臂”,猛地從鏡麵墓碑的裂隙中伸了出來。
它穿透了鋼琴漆麵這層界限,直接探入到現實的房間之中,帶著一股凍結靈魂的寒意。
那隻虛無之手,無視了驚駭僵住的萊亞,徑直指向了不遠處正因萊亞的異常而緊張起身的艾米,更準確地說,是指向了艾米的小腹。
一股冰冷、貪婪、不容置疑的意念,如同最尖銳的冰錐,直接刺入雙胞胎的意識:
“交出……‘載體’……那記錄未至之言的……‘唱片’……”
它索要的,是艾米腹中那張承載著預言的黑膠唱片,它稱其為“載體”,是“記錄未至之言”的東西。
對真空死神而言,那不僅僅是預言,更像是某種……尚未完全入庫、但已被標記的珍貴“藏品”。
鏡中的巨大黑影,其貪婪與迫切幾乎要撐破這脆弱的連接。
那隻探出的真空之手,雖然無法真正觸及艾米,但其指向所帶來的冰冷意圖,讓艾米感覺腹部一陣劇痛。
那張“唱片”的胎動瞬間變得狂亂而不祥。
“不!”艾米和萊亞同時失聲叫道。
伴隨著她們的拒絕,鋼琴漆麵上的景象劇烈波動,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麵。
那鏡中黑影發出無聲的咆哮,伸出的手臂猛地收回,整個影像如同破碎的玻璃般炸裂、消散。
鋼琴漆麵恢複了普通的光潔,倒映出萊亞驚魂未定、麵無血色的臉,以及身後艾米緊緊捂住小腹、冷汗涔涔的模樣。
謊言的雙向鏡,讓她們窺見了自身命運的黑暗分支,揭示了血脈中隱藏的悲劇源頭,也引來了更高層級存在的、直接的覬覦。
她們不僅是“謊言的雙生子”,更是連接著過去猶太祖父亞伯拉罕)、現在自身困境)與未來預言)的關鍵節點。
而真空死神,已經將索取的目光,投向了那個尚未誕生的、“記錄未至之言”的載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