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當這股黑暗觸碰到外界那層由錯誤音階、靜默震波與亡魂齊唱共同構築的力場時,卻像撞上了無形的屏障,被強行束縛在半空中。
黑色的洪流開始翻滾、轉化,漸漸透出微弱的、屬於生命的暖光。
從那炸裂的核心中,最先湧出的,是聲音。
不是單一的聲響,而是無數被囚禁、被竊取、被埋葬的聲音洪流,如同沉睡了百年的火山終於噴發。
嬰兒的啼哭清亮而有力,帶著對世界的好奇;
母親的低語溫柔纏綿,是哄睡時哼出的搖籃曲;
戀人的誓言帶著青澀的顫抖,卻比任何承諾都堅定;
戰士的呐喊嘶啞卻熾熱,是衝鋒時不屈的號角;
革命者的演講慷慨激昂,每一個字都在點燃反抗的火種;
還有森林的呼吸。
那是樹葉摩擦的沙沙聲,是溪水流動的潺潺聲;
夜鶯的絕唱婉轉淒美,是生命最後的綻放;
臨終的歎息帶著釋然,懺悔的哽咽滿是愧疚……
無數屬於生命、屬於情感、屬於瞬間真實的聲響,如同掙脫了牢籠的鳥兒,從那片被管風琴構築的、虛假的“聲音墓園”中噴湧而出,彙成一股席卷一切的、生機勃勃的喧囂浪潮。
這浪潮帶著溫暖的力量,掠過集中營裡早已鏽蝕的鐵絲網,拂過冰冷的了望塔,衝刷著每一寸沾染過血淚的土地。
那些早已乾涸的血跡,在聲音浪潮的浸潤下,仿佛化作了點點熒光,緩緩升空,消散在晨光裡。
曆史的血腥與沉默被一點點洗刷,彌漫在遺址上空的死亡氣息也開始鬆動、消散。
真空黑影——那誕生於暴行、靠竊取聲音維係自身的扭曲存在,此刻如同暴露在陽光下的冰雪,在這真正生命聲音的回歸中,發出“滋滋”的消融聲。
它原本漆黑的身軀開始變得透明,那些被它竊取的聲音從它體內掙脫,重新彙入浪潮。
而它本身則一點點瓦解,最終化作一縷青煙,徹底回歸為虛無,連一絲痕跡都未曾留下。
在這宏大的聲音回歸儀式中,艾米忽然感到腹中一陣劇烈的悸動,這次的悸動帶著一種解脫的輕盈,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與她的血肉剝離。
那張如同寄生蟲般盤踞在她腹中的黑膠唱片,那記錄著“未至之言”的死亡載體,在外界聲浪的感召與內在解脫感的共同作用下,緩緩脫離了與她的聯係。
它化作一道烏光,從艾米腹部飛出,懸浮在半空中,開始緩緩旋轉。
唱片邊緣的紋路不再是以往冰冷的黑色,而是漸漸透出柔和的金光。
那些原本預言死亡的刻痕,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重塑,逐漸顯露出新的內容。
一圈圈細密的紋路,清晰地勾勒出一段純淨而有力的聲波圖譜。
那是新生嬰兒的啼哭,每一個波峰都帶著生命的活力,每一個波穀都充滿了希望。
這不再是死亡的預告,而是新生的宣告,是未來的指引。
唱片旋轉時發出的輕微嗡鳴,像是在為即將到來的旅程奏響序曲。
與此同時,艾米和萊亞身上那纏繞許久的詛咒印記,也開始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。
艾米手腕上那道活體的樂譜刺青,顏色正快速變淡。
原本深褐色、如同發絲般纏繞的紋路,像是被雨水衝刷的墨水,一點點褪去。
那些曾讓她飽受七宗罪低語折磨的音符,此刻化作了點點熒光,從她的皮膚表麵升起,消散在空氣中。
最終,刺青徹底消失,隻留下一圈幾乎看不見的、光滑細膩的皮膚,仿佛從未被詛咒沾染過。
而那些日夜纏繞她的、來自七宗罪的痛苦低語,也隨之沉寂、遠去。
她的腦海裡第一次變得如此清淨,沒有了喧囂的乾擾,隻剩下內心的平和。
萊亞眼白上那浮現的五線譜紋路,同樣在發生變化。
那些曾讓她視線模糊、被契約信息不斷衝擊的黑色線條,如同被橡皮擦輕輕擦過,逐漸隱去,露出了她原本瓷白的眼白。
眼眸也重新恢複了往日的清亮,不再有絲毫渾濁。